原谅她此刻的失语,毕竟,面对她,她总是有太多难以言表的复杂情绪。
看她没说话,桑晚榆也没有介意,继续笑着问:“我现在应该不是你的病人了,不知道方不方便请卢医生喝杯咖啡?”
等卢以冬彻底回过神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在医院附近一家步行可达的咖啡店里相对而坐了。
不过,这次,是卢以冬主动开的口:“当年,我做你心理医生的时候,你就已经认出我了是不是?”
桑晚榆没遮掩,如实道:“是。”
卢以冬蹙眉:“那你为什么......”
桑晚榆听到,淡淡笑了下,语气掺杂着些许无奈:“我那个时候状态太差了,不好意思与任何人相认。”
那时候的她,连能否好好活下去都是一件不确定的事情,哪好意思与她相认?
“你很坚强,”卢以冬言辞真挚,“看到你现在恢复得这么好,我真的由衷地为你开心。”
“谢谢卢医生。”
“你今天来医院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
“不是,我今天是特意过来找你的。”
“找我?”
“对,我想问你一件事。”
卢以冬:“你问。”
《步履》即将进入印刷流程,如果不把这件事情赶紧弄清楚,那她的作品就有被指控抄袭的可能,毕竟她发表在后,所以,当前不管是时间还是情况都极为紧迫,丝毫容不得她拐弯抹角。
于是,桑晚榆直入主题地问道:“你是否曾以艾舟的名义,在网络上发表过一篇名为《我用转身来爱你》的小说?”
果然,听到这个问题,卢以冬表情很明显变得不自然起来。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卢以冬没直接回答,而是旁敲侧击地追问。
“是这样,前几天我在出版社门口遇到你,忽然想起当初我在同学录上给你写过的一句话,也就是那句【我爱你心灵明媚,灵魂珍贵】,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但想到这句话的时候我依然觉得自己很受触动,于是,我就将这句话签在了我新书的签名纸上,想作为惊喜彩蛋送给我的读者,毕竟这是我的最后一本书。”
卢以冬面露疑惑:“你的新书?”
“对,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AZ这个作者?“
“所以,你是作家AZ?”卢以冬一脸惊讶地问。
“是我,在我的第三本书中,有一章节是关于爱情的,这个章节完全取材于我自身经历,我的编辑却告诉我,有一本名为《温柔风》的小说与我的故事有多处重合,不过这本书增加了一些支线,更像是扩写,后来,经过查证,我们又发现了一篇名为《我用转身来爱你》的小说,这部小说的发表时间比《温柔风》提前一天,并且,故事与我亲身经历更为贴切......”
“对,是我写的!”没等她说完,卢以冬便立刻承认了,“很抱歉未经允许采用你的故事,我怕你觉得我出卖你的隐私,才一直没敢告诉你,很抱歉。”
故事至此,可以说是真相大白,只要继续往下追问,那么很快便能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但桑晚榆却在这个时刻,泛起了疑惑。
身为心理医生,卢以冬对微表情的控制可以说是炉火纯青,但别忘了桑晚榆之前的身份,识破人心对她来说更是家常便饭。
所以,桑晚榆一眼便看出她在说谎:“恕我直言......”
结果,就在她准备戳破谎言的时候,忽然间,一个声音从两个人身后响起:“不是她写的,是我写的。”
两个人闻声回眸,然后,便看到了一个女生,她扎着一个简单利落的马尾辫,穿着校服,嘴唇紧抿,素面朝天。
卢以冬看到她,眉头紧紧蹙起:“你怎么来这了?”
“我刚才一直在医院等你,”卢怡秋声线平静地回答道,“后来,看到晚榆姐,便跟着你们一起过来了。”
说完,她转身看向桑晚榆,问她:“姐姐,你还记得我吗?我是......”说着,卢怡秋忽然停顿,片刻后才开口,“我现在叫卢怡秋。”
这姐妹俩的原生家庭,没比卢以冬刚才那个朋友好上多少,甚至更糟,但好在,卢以冬拼尽全力,带着自己和妹妹逃离出了那个原生家庭的阴影。
而卢怡秋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之前,她和她的姐姐,被取的都是盼望能生儿子的名字,所以,她姐姐卢以冬在户口独立出去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两个人改名。
只不过,姓氏变更手续太过困难,卢以冬便给两个人改了名字,她生于冬天,最喜腊梅,因此给自己改名叫卢以冬;她最喜欢京溪城的秋天,清爽怡人,便给妹妹改名叫卢怡秋。
“记得,”桑晚榆邀请小姑娘在旁边坐下,满眼笑意地看着她道,“小姑娘都长这么大了,我算算,你现在是在上高中?”
卢怡秋说:“高三,明年,不对,今年就该考大学了。”
说完,她看向卢以冬,深思熟虑道:“姐,我知道你当初不让我发声,是出于保护我的考虑,我也知道,你不是不想站在正义这方,也不是不信任我,而是你知道现在的大环境下,创作者维权的举步维艰,需要耗费巨大的时间和精力,所以你想一切等我高考完之后再说,可我发现,这件事情不解决,我心里的那根刺就消不掉,尤其是看到晚榆姐之后。”
“所以,我现在跟你保证,我绝对不会因为这件事情耽误学习。”
“你能让我和晚榆姐单独聊一会儿吗?”
她言辞真挚,不卑不亢,最终还是打动卢以冬。
正巧这时她有一通工作电话进来,卢以冬便走去窗边接电话,给二人留出了交流空间。
“我该从哪里说起呢?”到底还是个孩子,再成熟还是掩不住一些本能的小动作。
桑晚榆看着她为难得抬手摸脑袋的小动作,忽然就笑了:“你不必顾虑,我现在已经从那段伤痛中走出来了,你可以毫不避讳地提及。”
这笑容,让卢怡秋心里放松了些,她定了定心神,终于娓娓道来了背后故事:“就是在你受重伤那一次,我知道,那时候你不仅身体受伤严重,心理上也受到了很大的伤害,我姐身为你的心理医生,特别特别想治好你,更想治愈你,但她试了很多方法都没有见效,那时候,她每晚每晚都睡不着,拿着你的病例反复研究,就是想帮助你从阴影中走出来,有一天晚上,她累得直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收拾东西的时候,我无意间看到了你的病情记录,我真的不是有意看到的,可是,看到你名字的时候,我实在是太想知道你怎么了,我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为什么会出现在病例单上,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题?所以,我便在我姐姐不知道的情况下,看了你的病例。”
“后来,我才知道,由于各种治疗方法都不见效,你需要接受极为痛苦的干预疗法,而这种干预疗法,有失去记忆的风险,你怕忘记所以才把记忆中的那些闪光点告诉我的姐姐,那个时候,我只是想替她,也替你把这些事情记录一下。”
“这件事情,我姐姐全程不知道,她从来没有违背过一个医生的职责,从来没有泄漏过病人隐私,一切都是我的错。”
或许,从十八岁习征徽过来找她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桑晚榆这一生不会平凡的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