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中的武器裂开了,在因为惊恐急剧收缩的瞳孔中,站在战车上有如神祇的男人成了他在人世看到的最后一副画面。
在混战中躲避到一旁的人群中传来了孩子的哭声,战车上的男人回过头,在看到跌倒在地上的男孩几次险被人群践踏之后,调转战车向他疾驰而去。
他的意图被一个女人发现,她以为这个可怖的男人要杀掉这个孩子,在她惊惧的呼喊声中,戴着阿努比斯头套的男人驾驶着自己的战车,以一种极惊险的角度挡在了两者之间。
两人各自误解了对方的意图,举剑与对方交战起来。
戴着阿努比斯头套的男人,肤色是埃及常见的蜜棕色,他肩膀更宽阔,流畅而匀称的肌肉仿佛蕴含着爆发性的力量。
另一个驾驶战车的男人,身材高大,极为冷峻,所使用的武器带着显著的罗马特色。
“离开这里!”
“该离开的是你!”
短促的武器相碰中,两双幽邃的黑眸各自燃烧着火焰。
在他们胶着时,无处可逃的强盗成了献祭,他们或被斩下头颅或被战车碾压过身体,血色沉进滚烫的砂石中,片刻后就凝固。
处在混战中心的孩子爬了起来,只他被地上的尸体与飞溅的鲜血吓坏了,跌跌撞撞的往外面跑去。两个驾驶着战车的男人,正在那里交手,年幼的孩子忽然闯了进来,随着一声女人的惊呼,两人终于看到了战车前那个吓的站定不动的孩子。
“阿蒙!”
战马已经发狂,两个男人同时勒住缰绳,在战马扬蹄嘶鸣,各自都险些被甩下战车时,才终于在车轮碾过孩子时停了下来。
冲出来的女人抱住了孩子,躲藏在母亲怀抱中的孩子,揪着母亲的衣服抬起头来。
两个驾驶着战车的男人都已经站定,隔着一个母亲和一个孩子对视着。
“阿努比斯大人,奥修来了。”有人站在战车下,这么告诉站定在战车上的男人。
同样的,与他对峙的另一个男人身旁也出现了一个报信人。
两人听完了下属的禀报,对视一眼之后,各自下令,“撤退!”
他们走后不久,一支队伍果然赶来,为首的赫然是戴着黑色眼罩的奥修。他一来,那些被吓坏的人们就拥簇到了他的身旁。
“奥修大人!”
奥修巡视一眼,在看到地上数不尽的强盗尸首之后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带着几分自责的开口,“对不起,我来晚了。”在安抚好众人,看着他们重新将巨石收集起来背负在背上往前前进时,落在队伍最后面的奥修,看了一眼砂石地上留下的深深车辙。
他大概明白没有出现任何伤亡的原因了。
距离锡金覆灭,已经过去一年了,幸存下来的锡金人,在锡金王城的遗址上重新兴建自己的家园。埃及的法老乌纳斯,默许了他们进入埃及采集石头的行径,并在锡金重建前期,送来了粮食与布匹,帮助他们度过了那一年的寒冬。
至于那位忽然出现,游走在尼罗河沿岸的悍匪阿努比斯,更是多次出面保护了行走在这一路的锡金人免受强盗的侵害。
如今冬去春来,锡金的寒冬,仿佛已经过去。
跟随着这支长长的队伍,走出了砂石地,奥修抬起头来,在不远的前方,新的城墙已经屹立而起。
走过这一路的人,马不停蹄的卸下自己背负的石头,参与进新的王城的修葺中。
失去一只手臂的代执政官,站在城门外,看到向自己走来的奥修,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
奥修回以一笑。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留在这里。他一生追逐自由,与风同行,然而却在这片土地上停下了脚步为什么呢?也许是这里是唯一还能看到赛特的影子的地方吧。
枯死了很久的树开花了,白色的花,随风而起,奥修在进入城门时,看到一朵花瓣飘飞而来,他伸手捉住,放在鼻尖嗅了嗅。
赛特葬在这片土地,他无迹可寻,也无处不在。
而只为了这片刻的相聚,他愿意永远的在这里停下脚步。
……
奈芙蒂斯站在宫殿中,这里还是一片废墟,宫殿的穹顶已经倒坍,为数不多的几根仍旧支撑着这个建筑的横梁,也满是大火烧灼过的痕迹。
她回到了梦寐以求的地方,竭尽所能的为锡金付出。她是所有的锡金人所公认的‘国王’。
她比任何一任锡金的国王都更要优秀,在覆灭中废墟中将锡金拯救了回来。可此刻的她,没有平时面对臣民时的沉静睿智,反而望着繁星点点的天空,显出些女性的怅茫和悲伤来。
她与奥修回到了埃及,带走了所有被埃及收容的锡金人。而后他们在归家的路上,看到了赛特。
他躺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仿佛只是睡去。
奈芙蒂斯看到自他身下蜿蜒流淌的血迹,这位在埃及高庭斡旋十几载的女法老,哭的跪倒在地上。她离开锡金时没有哭,失去权力时没有哭,然而只是碰到了赛特冰凉的手指,就哭的几度昏厥。
她失去了自己至亲,也失去了自己的至爱。
奈芙蒂斯将赛特带回了锡金,将他埋在了曾经的宫殿中。目睹这一切的奥修,虽然还没有从极大的惊惧与悲痛中清醒过来,但看着一蹶不振的奈芙蒂斯与那些眼神绝望灰暗的锡金人,他还是强迫自己暂时代替奈芙蒂斯,接管了锡金的大小事宜。
赛特的死因,已经无人能够探究了,但从之后奈芙蒂斯派去罗马打探的人的口中,多少可以窥见一些端倪。
她知道赛特曾逃出过罗马,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样的事,让他不顾一切的逃走?又是什么原因,让他在即将到达锡金时,仅在安格就选择折返。
奈芙蒂斯不敢去细想。
她知道赛特曾担任过罗马的独/裁官,他与罗马大帝隐秘而又暧昧的关系,至今还在四处流传。那时候她刚刚在埃及失势,从她与赛特相通的心意可以看出,那时候赛特一定是心急如焚的想要救回自己。她又何尝不是呢。
但这到底不是赛特的死因。
可随着打听的时间越来越长,带回来的与赛特有关的消息也越来越多他与两位罗马大帝都有说不清的隐秘关系。他身后象征鹰神的金翅雄鹰,都同样被纹上了黑色的锁链。奈芙蒂斯能够感受到赛特那时候的无助与痛苦,可她却什么也没有做。
她无法原谅自己。
无法原谅让赛特在临死前都在自责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