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着睡就是这点不好,醒了眼前还是模糊的,我动了下已经酸麻的手臂,一出声,嗓音还是哑着,“辛苦你了,继迢。”
我刚睡醒,脑子还不太好使,并没打算现在就看文件,但等了一会儿,一道长影仍然投在桌面上。
自从那次家宴,宋继迢私下就没再怎么跟我来往,司内则是公事公办,我顿了顿,伸手去捞旁边的水杯,“还有什么事吗。”
宋继迢的目光落在我头顶:“你昨天没睡好。”
说到睡觉我就想叹气。
不仅是昨天,我想我以后也不会再有什么质量不错的睡眠。
“还可以吧。”我喝了口水,含糊道。
我回得敷衍,宋继迢没再说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没头没尾道:“下周,我能一起去吗。”
我愣了一下,抬眼看他:“去哪里?”
宋继迢精致脸庞上没什么表情,稠密睫毛垂着,不紧不慢道:“我母亲和向老师有几面之缘,今年才听说他身故的消息,让我代她看望一趟。”
那声“向老师”叫得我有些没反应过来,因为现在几乎没人如此称呼向云。
我回过神,嘴上忽然有些卡壳,“当然......当然可以,但是来回一趟有点久,可能要吃完饭再回来。”
“没关系。”宋继迢回道。
午后的阳光洒进来,办公室里很空旷,他站着不动的时候,像往室内安了一尊柔光的俊美雕塑。左手垂在身侧,中指上的戒指反着漂亮的,银色的光,“还有,听说李进哥下个月回来,正巧,我和洺璐的订婚宴也在下月,到时候,希望二位赏光。”
他这话说得太客气了,我听得都有些惶恐,只好朝他笑起来:“哪里的话,你们订婚,我和他当然会去啊。”
宋继迢盯着我,道:“希望如此。”
我很久以前就再也没法从他的眼神中解读出他在想什么,却被这一眼看得有些发怵,心里也莫名其妙,还欲回几句客套话,脑中却忽然开始犯迷糊。
第29章
一到夏天就容易胸闷,冯阿姨说我这是苦夏,老毛病了。刚开学的每周都很闲,我妈最近给我停了家教,让我多休息。管家爷爷看我得闲,下午拿着电子阅读器来向我讨教如何使用。电子阅读器是我上个月买给他的,用梁周的钱,管家爷爷则以为我是问我妈要了钱后买给他的,虽然在钱的来路上有些误解,却不妨碍他非常重视这个礼物。
“这确实是新奇的,点这里是......”他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一下屏幕。
“放大字体,点这个是改颜色。”
“噢,一点,就变绿色的了,对眼睛好。”
管家微微笑了一下,眼尾蔓延出纹路。
买了电子阅读器后,可以把字体放得很大,我按照着向云的书单,在网上把那些书都下载到了阅读器里。
冯阿姨把果盘放到桌上,用围裙擦了擦手,嗔道:“小少爷,我那个你也得帮我看看,年纪大了,用不来电子产品了。”
“你那个有什么难用的,放在肩膀上,一按,就能开始了。”
“嗬,都是英文的,我看不懂。”
管家慢吞吞地推了推老花镜,语气中有些难得的志得意满:“所以要学习,不管多大年纪都要坚持学习,多看看书。”
冯阿姨哼笑道:“瞧瞧,收了个礼物,不得了了都。”她顺手抚了一下我的衣领,转身出门了。
这段时期我妈总跟我爸一块儿出门应酬,今晚他们带了一幅画回来。
我坐在二楼的楼梯拐角,看到那幅画横尸在门厅的大茶几上,我爸明显喝多了,对着空无一人的回廊招呼佣人把那幅画挂起来,我妈脱下披肩,越过我爸,边揉太阳穴边往餐厅走。
“冯姨,煮点醒酒汤。”她轻声说完,餐厅方向便透出了朦胧的光,这个家从沉默中开始运转起来。
第二天,那幅画出现在了餐厅后面的墙壁上,把原先那张西方画替了,它比原先的画要大一点,墨水安静地爬在墙壁上,没有题字,没有印章,只在右下角署了一个“周”。
梁周结合,就叫梁周,这是个野心勃勃的名字。
哪怕是一个小物件的更替,都代表着现实中有了什么细微的变故。我家曾和周家有过一次短暂的接触,我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也曾若有所思地站在这堵墙前。我从没有关注过它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在我家,现在琢磨起来却有点意思,我爸在想要认真对待的事情上向来细致,我想他大概为李进筹划了不少前程,包括这座城里的二代,哪些能搭上道,哪些只能做做短程伙伴,他心里都必然有数。
或许李进和梁周从很早开始就是为彼此准备的朋友。
这个问题我先前经常思考,但我实在愚蠢,也不想动手去查,只是沉思,最后除了这幅画,我一无所获。
我开学两周后,向云回来了。
他到我家的时候我正在楼上休息,听见几声动静后便急急忙忙下楼,却没见到人,他先被我妈请进了书房。向云步子迈得快,侧影挺拔,只留下一片后扬的衣角,我两眼不看路,也想跟着进去,却被管家一只手拦下了。
“李愿,你在外面等等。”我妈的声音从房里传出来。
管家把门阖上,对我非常客气地说了一句:“小少爷,您可以自便。”
我朝他眨眨眼,他目不斜视,但轻轻咳了一声,这就是能偷听的意思了。我发现他对向云放水已经越来越干脆了,也是好事。
我很少撞见向云和我妈谈话,这个机会对我来说举足轻重。
门没关严实,我凑近一点,能模糊听到谈话声。
“不错,你也适合进这种机关部门。”
我眼睛一抬,发现管家居然也还没走,在我边上正颜正色地站着。
向云道:“我没有兴趣。”
我妈当时帮我挑选老师,除了脑子好用以外,只有两个标准,一个是嘴巴严实,另一个是她不提出来,对方就不能离职。她帮我找了一个名叫“老师”的概念,如果我没死,向云也没死,向云就得当我一辈子的老师。
我妈对除我以外的人都不爱强求,如果表示出了明确的拒绝,她就不会再多说半句话,今天倒又劝了一句,就是话不太好听。
“有些狗小时候会笼养,笼子很好,但也不能一直住在笼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