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默不作声挪开视线,沈良接起电话,开了免提。
“沈伯父,打扰您了,请问?小默是您接走的吗?她在?您车上对不对?小默的安危对我?很?重要,请您务必告知?于我?。”
“嗯,刚巧碰到了。放心,她没什么大事。”
“那就?好。小默没带手机,能不能再请您把手机给她一下,我?有话要跟她说,也?很?重要。”
沈良看向偏头望着窗外的迟羽默,以为她不想接听,就?取消了免提,拿到耳边:“晚点儿再说吧,我?先带她去医院把手上的伤包扎一下。”
说完就?挂断了。
他是长辈,该说的重点也?说了,先挂电话不算失礼。
“中午不是还好好的,吵架了?”
冷不丁被沈老爷子?问?及感?情问?题,迟羽默的状态由怅惘变成了局促。
“我?给她带来太多麻烦了,也?给沐汐姐带来太多麻烦了,我?好像,本身就?是个大麻烦。和我?亲近的……”
想到惨死的父亲,想到失踪的母亲,想到未能寿终正寝的奶奶,她眼眶湿红。
“我?明明什么坏事都没做,却总是被人恶意针对,惹来一身污秽,害九泉之下的家人也?不得安宁。我?这样不干净的人,待在?谁身边都是在?破坏她的生态环境,我?就?跟个污染源没两样。”
沈良嘴唇嚅动,“你不该这么想”的安慰话语到嘴边,改成了:“你父亲的事,你了解多少?”
迟羽默又一怔,随即释然一笑:“沈董之前应该也?查过我?吧,您查到多少我?不清楚,但我?曾经失忆忘了十岁前的事,不是装的。只不过一年前又想起来了而已。”
车内陷入沉默。
沈良双眼微眯,似在?沉思什么。
天空越来越暗,黑色的轿车已从郊区驶入外环高速,窗外的景色不再是山丘林野,而是钢筋水泥。
时间过得好快,也?好慢。
昨天差不多这个时候,她在?通往老宅的路上。24小时后,她就?又在?远离老宅的路上了。
一天,足够了。
迟羽默身子?坐正,往沈良这边侧了侧身:“能借沈董的电话一用吗?我?有一个紧急的电话需要打一下。不会泄露您的号码和信息。”
沈良还是维持着靠坐假寐的姿势,递出手机。
“谢谢沈董。”她接过来时,手机已经指纹解锁了。
点进拨号界面,输入11位手机号,拨出。
“喂,哪位?”
“陈叔叔,是我?,小遇。”
迟羽默打电话时微微偏向左侧车窗,是以未看到在?她自?称“小遇”时,沈良睁开了眼朝她看来。
她受伤的右手仍插在?衣兜里?,左手举着手机,失焦地?望向外面,眼里?什么都装不下。
“小遇啊,你这两天
弋?
没事儿吧?”
“嗯,早就?做了心理准备,我?没事的陈叔叔。上次跟您聊起过的那份通报,您看可以安排今晚就?发吗?”
“当然可以。”
“谢谢您。后续我?尽量不再为父亲的事来叨扰您了,祝您工作顺利,平安健康。”
迟羽默上个月回铜安镇去见的,就?是这位“陈叔叔”。
陈叔叔是当年跟父亲关系最要好的同事,如今已是铜安镇派出所的所长。
前年7月,她成年后第一次回去,第一次去拜访陈叔叔,便声泪俱下地?央求陈叔叔能调取证物,让她看一眼父亲的那封“陈情书”。
她看到了。
迟深在?陈情书中说,那三人出狱后意欲报复他,将他引去仓库进行围殴,而他在?打斗中被此起彼伏的伤痛逼得发狂,冲动之下先后将三人杀害。
他自?知?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弥天大祸,对不起身上的警服,对不起国家,对不起群众,唯有以死谢罪,恳求大家不要打扰他的家人,所有的罪责与罪过,由他一力承担。
陈叔叔告诉她,他们在?案件勘查过程中也?发现了诸多与“陈情词”不符的蹊跷,出于对迟深家人的保护,在?大力安抚好受害人家属的前提下,经所内合议,便采用迟深的“证词”将案子?给结了。
事实上,案发后他们是找到过她们祖孙二人的,也?都知?道?迟遇失忆,把那天以前的事情全忘了。
奶奶哭着求他们,说儿子?已经拿命抵了,就?放过他活着的无辜的妻女吧。
迟遇失忆是真,他们没法审问?、逼问?一个洁白如新?生婴童的孩子?,也?不忍心将一个他们看着长大的好孩子?推入“血债”中。
而失踪的翟烟烟,他们始终没找到下落。
后来,迟遇改名、祖孙的户口?迁移以及房屋出售也?是他帮忙办的。只是卖房子?的钱,奶奶都请他拿去以迟深的名义赔给了三名死者的家属。
所里?的同事们筹了一些钱想给她们,奶奶拒绝了。
还请他们以后都不要再找她们,也?不要再惦记她们。她会好好把小遇养大成人,铜安镇的一切她们就?都不带走了。
杀一个人,或许可以用防卫过当来自?证“清白”,但连杀三人,谁会信你是防卫过当?
连迟羽默自?己都确信不了,当时的父亲是被逼无奈,还是杀红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