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元心在裴然收拾脸上的悲伤前，已看见了他的神情。他点头向护士道谢，待护士离开后，温元心方才将怀里的书放在裴然床头。

“你回来后，我还没来看过你，顺便给你了些纸本，躺在床上无聊，还能看看书。”

裴然谢过，欲言又止。

那天，他们将 Z 的所有虚拟科技资料带回了基地，包括李春风还有另外一个玻璃缸内一具男子的尸体。温元心便开始没日没夜地研究，直到今天，裴然才看见他。

“你要问什么，尽管问吧。”温元心推了推眼镜，似乎已做好了接受裴然“询问”的结果。

裴然张了张嘴，许多问题在他舌尖打转，最后他只问：“春风在哪儿？我想见她。”

温元心镜片后的眼微微一睁，这一次他根据 Z 的资料，在虚拟系统中获得了许多重大突破，其中多个都关乎李春风高级意识的存亡，裴然竟然只问了这个？

“这是我最没有想到的问题。”温元心震惊中有些遗憾，因为这个问题于他而言最没有技术含量。

裴然静静地望着他，目光执着坚定，他只想要答案。

温元心叹了口气，目光移向他受伤的腿。蒋晨将军担心的事，究竟发生了还是没有呢？

那天，当温元心将他没日没夜的研究成果交给蒋晨时，蒋晨告诉他，裴然在任务执行到最后，突然走近玻璃缸，冲那盛满了营养液的巨大缸体开枪。其他人虽然阻拦，缸体还是碎裂了，营养液倾泻如巨浪，将裴然裹挟着冲出地下室。好在他只是下肢受伤，脑袋没事儿。

“她的遗体我们还存留着，她是我们的战友，我们一定要给予她礼遇的。”

裴然眼中亮起光芒，温元心摆手，说：“但在哪里，我不知道，我也不能带你去看。”

“不过，另外一具尸体是谁，你应当已经猜到了吧？”

“鱼。”

温元心点头，神色颇为感慨。鱼是他在虚拟科技这个战场上，最强的敌人。却没想到，鱼竟然已经死了。

“他没有死，他只是获得了永生。”裴然想起梦中的那句话，低声说。忽然，一道明光闪过脑海，几乎让裴然惊坐而起。

“他不是裴溟轲！他是鱼，他抛却肉体，进入了虚拟时空！”裴然一把捏住温元心的胳膊，“春风只是他的实验品，他才是自己最成功的作品！他没有想要控制春风来控制系统，他一直都可以控制系统！温组长，我要见指挥员，0512 系统怎样了？”

温元心被他扯得衣服都皱了，也无法挣脱开裴然的铁掌。护士听见病房的吵闹奔进来，几个人合力才把温元心从裴然手中“解救”下来。

“我请求见指挥员，温组长，你要帮我。”裴然凄然恳求。

温元心站开两步远，理好衣服，扶正眼镜，苦口婆心说：“裴然，等你的病好了，你再去见指挥员，好不好？你现在这样什么也不能做啊。”

裴然沉默地颤抖着，温元心能感觉到他浑身上下所有的肌肉都在强忍。

温元心叹了口气，这小子怎么如此执着呢？

他妥协说：“我帮你问一问，但能不能行，我就不知道了。”

“谢谢你，温组长。”裴然说完这句话，忽然像失去了灵魂一般，重新倒回床上。

庄周基地负二层，是由密不透风的钢铁与隔绝材料锻造的，存放基地最重要的资料。历来其保密程度，只有基地的指挥员被授权进入。

气压门释放开启，蒋晨和安全部文礼步至门旁，门上红灯瞬间亮起，三颗摄像头迅速调转，对准两人进行扫描及身份识别。

半晌，绿灯重新亮起，指示音提示：“安全准入，请进。”

两人神情庄凝，步伐矫健，他们快步穿过层层巨大的柜体，荧白的光芒追随他的身影时明时暗。蒋晨和文礼没有在这里停留，他们走到尽头，打开第二道安全门，进入到一间更狭小的房间。

房间内空无一物，唯有正中摆放着一间由特殊绝缘材料制作的舱室。

蒋晨走上前去，透过舱室唯一的玻璃窗，看见李春风平静的面容。

“让战士的遗体落入敌人手中，是我们的失职。”文礼上前，只看了一眼，便遗憾说，“若非如此，也不会给你带来这么大麻烦。”

“这不是我个人的麻烦。”蒋晨说，“一想到李少校身体已死了，高级意识却还存活着，没有人比她更无助，我更不能把她当成麻烦，”

文礼跟着附和叹息，说道：“如今她怎么样了，还在那个系统里吗？”

“是的。我有一个想法，你看需不需要重新定义李少校牺牲的问题，毕竟在那个虚拟系统中，她还面对着敌人。”

“这……”文礼笑了笑，“这真是闻所未闻，不过老蒋你做的事儿，我们这些人更是闻所未闻了，我会向上级报告的。”

两人谈妥了转移李春风遗体的事情，一同离开了负二层。

刚刚升到地面，蒋晨身边的人便来说：“指挥员，温组长找您，正在指挥室等着。”

“裴然应当是有更重要的发现，想要和您面谈。”温元心立在屋中，平静地将他看望裴然的经过，向蒋晨讲了。

蒋晨长喟，顺带吐出一口烟，说道：“谈了又有什么用？他就是想去 0512，见李春风。目前系统传回来的消息，李春风已被鱼彻底控制了，难道还要让裴然进去把李春风的高级意识也抹掉吗？”

温元心垂下眼，思忖着什么。蒋晨瞥见了，说他：“你在想什么，说出来。”

“这个想法，可能有些偏激。”即便如此，温元心眼中还是燃起了光亮，“要想真的和鱼对抗，我们或许也可以将高级意识投入虚拟时空。”

蒋晨被温元心的话震得站起了身，瞪着眼睛。

半晌后，他对温元心说：“元心，哪个战士我都舍不得。你更不要打裴然的主意，刚刚的话，一个字都不准告诉他。”

温元心目光闪烁，改口说：“是的，这么重要的事，一定要上级明确，我们大家开会讨论清楚才好。”

蒋晨点头，重新坐回沙发，猛抽了几口手里的烟。

……

残阳如血，寒鸦齐飞，平原匍匐苍凉，死气沉沉。日暮西沉时分，望村却无炊烟，血腥之气混含着北风汹涌弥漫。

裴溟轲立在村口的石碑前，消瘦高大的身影似一只孤鹰。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凄凉的哭喊声从身后的村庄传来，裴溟轲回头，见小碗被李春风提着衣领，拖拽到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