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道路边,和尚已在石碑旁立着等候。
李春风翻身下马,问业无:“怎样了?”
“裴先生找到了,村民在峪山里头发现的。”业无说,“只不过人已西去。”说罢他念了一句佛,十分遗憾。
李春风眸光暗淡,问:“你去看过吗?”
“他的儿子妻子都十分悲痛,守着尸首,我没能走近看,只听村民说是暴毙。”
李春风想了想,回头看向来路,此刻还没有人追上她。于是她抓紧了辔头,对和尚说:“既然如此,不劳烦你,我亲自去看看。”
业无点头,欲言又止。李春风重新翻回马背,睥睨着他,说道:“你回去吧。”
这话是要放他自由的意思,业无感激不尽,正要朝李春风跪下,李春风已伸手在他头顶拂了拂,业无眼中的光芒骤然消散,“咚”地一声倒在地上。
“日后多行善事,若再让我发现你淫乱污秽,即便佛门容你,我也绝不饶你。”李春风说罢,又回头确认了一次身后,喃喃道,“会有人送你回去的。”
李春风不再留恋,快马加鞭离开村道。
她刚走到村子口,便听见鼓乐之声加夹杂着哭泣,从村里传来。
“这不是…不是李三姑娘吗?”
李春风回首,见白五背着背篓走过来。
“白伯伯,你还记得我。”李春风十分熟稔地叫了他一声,下马道,“我是来找老裴的。”
白五一听“老裴”二字,有些疑惑打量了她一眼,叹息说:“你还不知道吧,老裴他出事了,人已去了。”
“出什么事了?”李春风假装不知,揪住白五的袖,扯着让他带自己进村子里去。
白五并未起疑,领着李春风往裴家院子里去,路上嘀咕着李春风已知道的事儿。
“也不知是遭了什么魔,他前日外出就再没回来,轲郎和他娘子都急坏了,咱们村里的人四处去找,没想到竟然在峪山里头找到他,又不是被歹人害了,也不是被野兽吃了,真是怪了。”
“那是为什么?”李春风接口问。
白五说:“也许是回来的路上,急病发作,就这么没了吧。”
“怎会有这么巧的事?我看老裴身子一向很硬朗。”
“是呀,人生无常,你还不知道,那轲郎的出息,金榜题名,他们俩本应该跟着孩子去长安风光的,没想到出了这档子事。要我说,恐怕和轲郎带回来个不明不白的女子有关。”
李春风心头一紧,张口正欲问,白五已领着她来到裴家院子外头。院内白幡飘扬,冥币满地,内外哭声不绝。
院中聚集了许多村子及附近前来帮衬和吊唁的人,老裴隐居这边关村落,收了不少学生,是远近闻名的好人,如今突然离世,人们都十分震惊。
李春风走进院子,看见裴溟轲一身全孝,站在廊下同村正说话。他觉察到李春风的注视,抬头同她的目光打个正着。
两人眼中不约而同,射出一道寒光,比这冬日平原上的风更冷得刺骨。
李春风径直挤开院中的人,目不斜视从裴溟轲面前走开,来到裴家正屋堂上。
老裴的遗体摆在棺材里,已不知人间事了,老裴妻子跪在棺材旁哭得泣不成声,而在她身边还跪着一人。她身上同样披戴全孝,低着头,呜呜抹眼泪这是李家苦苦寻找的小碗。
李春风盯着她,恨不得将她的背脊都瞪出一个窟窿来。
裴溟轲走上前打断她冰冷的注视,行礼如仪,说道:“三姑娘来了,父亲也正等着你。”
他平静的话语却藏着冰冷的玄机,让李春风的心跟着颤了颤。
小碗闻声抬头,红着眼圈惊讶地盯着自家姑娘,但她没有脸面再见李春风,李春风不过瞥她一眼,小碗赶紧垂下头,羞愧难当,甚至想要悄悄溜出灵堂。
“走什么呢?”李春风叫住她,“今日在这儿的都是熟人,有什么不可见人的吗?”
裴溟轲顺势挡在在小碗面前,捏住她的手,顺着李春风说:“三姑娘说得有理,在这儿的都是熟人,没什么不可见人的。”
同样的话,不同的意思。李春风听了,只想发笑。
老裴娘子并不知三人之间的纠葛,她见李春风来了,眼圈红得更厉害。
“真不知这是什么缘分,老裴走之前还念叨着你,说想要再见见你……”
李春风心中一痛,整理神情朝老裴的灵体拜了拜,轻声说:“是我对不起他。”
“三姑娘,这是怎么说的,生死有命,这就是老裴的命吧。”
总有些命应该来,有些命不该来。譬如这一次于老裴而言,怎能不是无妄之灾?
这些话,李春风并未开口。她又朝老裴的棺材鞠了三躬,默默拿起裴娘子手边的纸钱,燃进了火盆中。
“老裴,你若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尽管托梦给我,倘使你有什么冤屈,一定记得告诉我,我帮你报仇。”
李春风声音虽低,裴娘子却听得真切。她有些惊讶地看了看李春风,又看了看裴溟轲,连面颊上的泪珠都忘了擦,不知道这往日天真纯然的三姑娘,今日怎么忽然说这样的话?
此时,院子外起了一阵骚乱,有人惊呼:“这是什么排场?”
李春风和裴溟轲同时望去,只见一路带刀随从清开人群,宋不知沉着脸,快步走进了灵堂。
他没有看李春风,而是朝裴溟轲行礼,说道:“裴兄,节哀。我也是今日才得知裴兄家中噩耗,匆忙赶来。”
裴溟轲向母亲介绍宋不知:“这位是宋都督的公子。”
裴娘子诚惶诚恐,说道:“公子看重我儿,亲自前来,荣幸之至。”
宋不知点头,目光还是忍不住瞥向李春风,谁知李春风并不理他,径直离开灵堂。
小碗一直望着她的背影,趁着裴溟轲与宋不知周旋的当,匆匆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