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询问我，是想来认定我是迫使业无师兄失踪的罪魁祸首，还是想来知道你那徒儿是个什么货色！”李春风说罢，再也忍不住，掩面呜呜地哭起来。
明诚叹了口气，她念了句佛，默默看向明远。
明远脸色不太好看，解释说：“师姐，我是教训过他的……”
“师父，我来雁山寺修行，随身并未带多少财物，那金镯子虽是我唯一值钱的傍身，可若是能换得片刻安宁，我何必怜惜？”
她话中的意思，已十分明确，明诚师太不愿再追究，问明远：“你还有什么疑惑吗？”
明远尴尬一笑，说：“师姐，我还有一问。”
听见明远如此说，李春风停了啜泣，低声道：“师叔请讲。”
“他有没有告诉你，他去哪儿？”
李春风摇头，忽而又想起什么，明远捕捉到她神情变化，立时鼓励她讲出来。李春风在催促下，低声嗫嚅道：“师兄说，想带我去个无人能发现的、僻静的地方。”
明诚和明远瞬时黑了脸，明诚什么也没说，拂袖而去，李春风亦跟着匆匆离开。
明远拍了拍脑门，赶紧在供像前念念有词，祈求宽宥。两个弟子跑进来，着急问：“师父，怎样？”
“怎样？”明远的老脸都要叫他们丢光了，他在两人脑门上各敲了一下，“把寺内外明的暗的，平日教你们钻来躲去的地方都找出来， 看看这个畜生到底跑哪儿去了，丢人。”
两个弟子捂着发红的脑门，迷茫地面面相觑。
大讲经已开始，明诚却并未折返回去，而是一路返回竹林精舍。她不向李春风发话，李春风自然不主动开口，只是跟着她。
直到明诚蓦地驻足，李春风方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恳求道：“还请师父责罚。”
明诚回头看她，问：“我要责罚你什么？”
李春风抬头，静静望着她，说道：“我撒了谎。”
明诚眯了眯眼，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回精舍，阖上了屋门。
李春风一直在地上跪着，不知过了多久，明诚重又打开门，吩咐她：“你进来。”
屋内新燃的檀香已过了半，明诚坐在壁龛前的交椅上，默默转动着手里的佛珠。她若有所思，看向李春风，问道：“业无还活着吗？”
“活着。”
明诚放下心来，不再细问，只是说：“这里恐留不得你。”
李春风垂首，低声道：“师父明察，知道徒儿的罪孽，徒儿自不敢辩解违逆。”
“你来这里第一天，我就知道你的归处不是这里。然你来我身边修行，本已是俗世中的末路，若我再不容你，你又往何处去？我且要听一听。”明诚究竟慈悲为怀，心中还是担忧李春风的去处。
李春风感动，轻声说：“我心中尚有许多牵挂未能放下，其中亦有仇恨。若我能报仇，这世间天涯海角，任凭我去；若我不能报仇……”
“阿弥陀佛。”明诚叹了口气，“你小小年纪，深居闺中，怎会有非报不可的仇恨？”
“这些徒儿不敢说，恐怕说出来扰了师父清净。”
明诚从不强人所难，亦不追问，她摆了摆手，示意李春风离去。李春风再次拜谢了师父，又朝壁龛内的菩萨叩首磕头，方才退出房间。
李春风折返院子，准备收拾行李离去，却听有人在身后唤：“这位小师父，可否问个路？”
李春风蓦然回头，看见宋不知立在松树下，笑盈盈地看着她。
“咦，这不就是我要找的人么？”他佯装惊讶，上来牵她的手。
李春风抽出来，说他：“佛门重地，施主不要无礼。”然而眼角的笑已缓缓流淌，她问，“今日大讲经，你如何进来的？”
“我自有我的法子。”宋不知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先带你走。”
李春风本还惦记着屋中的行李，此刻也无所谓了。宋不知解下身上的斗篷披在李春风肩头，牵着她离开了寺院。
他的马车早在寺外的树林中等候，宋不知搀扶她上去，马车摇摇晃晃，消失在山道拐角。
“看来你是被逐出师门了。”宋不知在车上听李春风讲了这两日的经过，戏谑道。
李春风说：“明诚师太慈悲，不愿看我纠缠在这里头，毁了日后的出路，便提前想到这个为我隐瞒的方法，用心良苦。”
宋不知却说：“或许她也希望为她的师弟，还有这偌大的寺庙留一些脸面。”
李春风嗔他一眼，宋不知立刻改口，从善如流：“娘子所言甚是。”
李春风本想问他，长安来的贵女安排妥当了吗，话到口边并未说出来。这些本就不重要，对付裴溟轲最重要，她想。
宋不知的这处宅院在雁山的山脚下，远眺雁山镇，下人已提前将此处打扫装扮，恭候主人。
李春风刚刚换好衣裳出来，走在廊下，便听见下人进屋报宋不知：“外头有个和尚，口口声声要找娘子……”
“让他进来。”李春风进屋说，“是我让他来的。”
下人立刻折返出去安排，宋不知又着人摆了屏风上来，遮住屋外的视线。他牵着李春风的手，在几旁坐了，献宝似的摆出各类点心果子，说：“这些我都替你尝过了，不知道哪个合你的口味，你尝一尝。”
李春风随意捻起一块，只咬了一小口，余光中已满是宋不知期待嘉奖的眼神，李春风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
“怎么了？”宋不知疑惑，敏感问，“不好吃么？”
“我是笑你。”李春风无奈说他，“在旁瞧着我，像只小狗。”
宋不知佯装不高兴，伸手要去敲她小脑袋，李春风挥手格挡，他未能得逞，两人在屏后嬉闹了两下。
“公子、娘子，人带来了。”下人咳嗽一声，小心翼翼在门外说道。
宋不知和李春风这才收敛了架势，重新坐好，让和尚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