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风捧着碗吃了两口粥，说道：“我过些日子便要去雁山寺，那里是个清苦地方，再也没这些乐子，你不必陪着我了。以后，照常回夫人院子里伺候吧。”
月生没想到李春风走得这样急，出家的事儿虽已定了，她以为总要拖上一拖，哪有花样年纪的女子，真心想要青灯古佛过一生的？
“姑娘筹谋打算，为身边人都安排好出路，难道是再也不回来了吗？”
“出家成了方外之人，还回来做什么？”她漫不经心道，“你我主仆情谊一场，日后我不在府上，这些人还劳烦你多照看，尤其是小碗，若有事让慕烟来报我。”
月生点头：“姑娘放心，姑娘去了寺里，也要看顾身子，努力加餐。”
李春风点了点头，未再说什么，一口一口吃掉手中的煎饼。
秋风渐起，木叶萧萧。雁山山道上，青黄层染，橙红浅晕，一辆马车正孤零零地赶路。
李春风拂开车帘，见满山秋意，心头涌起一阵感慨。
忽听得“嘚嘚”马蹄声，由远至近传来，李春风探头朝后看去，只见一匹漆黑的大马，驮着意气风发的公子，奋蹄追上来。
李春风坐回车内，倾身对车夫道：“后面那位公子是来送我的，你且慢些，等等他吧。”
车夫遵命，拉紧缰绳，马车渐渐慢下来。
宋不知迎头赶上，兜绳跟在车旁，从怀里掏出一包鼓鼓囊囊地东西，从车窗递进去。
宋不知透过摇晃的车帘，看见她将栗子摊开在裙上，纤指捻起一个，满意地含进嘴里。
宋不知微微地笑，扭头看向满山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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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有人间行路难（41）
转过山道，便是雁山寺的山门。宋不知溜马走在旁，对李春风说：“长安议亲的人家来了，我先去应付些日子，你在寺中万事小心。待我忙完，就来接你。”
要从寺庙中接走李春风，亦不是容易事。
“好。”李春风却只清淡淡答了一声，并未多言。
李春风到时，另一位带发修行者，法名业未的，已在山门迎接她了。
李春风下车，背负简单行李，上前双手合十，同业未行了一个礼。业未蜡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恭敬还礼，侧身引李春风入院。
进门前，李春风回头看向来路，宋不知的身影已遥遥未见，李家的马车亦渐行渐远……
雁山寺的大殿东面，有一片尼姑修行的竹林精舍与起居房屋，与僧侣相隔了一座罗汉殿。
起居屋子共两进的院子，修行的女尼有七八人。
李春风带发修行，又是官宦世族家的小姐，家中也提前打点，和寺庙里其他女尼自不相同，也不在同一处起居。
业未将她带至单独的一间厢房落脚，这厢房在院子的最里头，十分僻静。
窗外廊前有一棵小树，纤细挺俏，李春风不由驻足，多看了两眼，业未说道：“这是一株梨树。”
“带到了春季，想必是好景色。”
谁知业未道：“世间的好景色，于修行之人又有何挂碍？”
李春风觉得她说的十分在理，遂恭敬道：“是。”
业未推开门，不再打扰李春风，交代说：“师父正在竹林精舍诵经，吩咐你收拾好了自去寻她，我还有事，先行告退。”
李春风送走了业未，在厢房内收拾好随身的物件。她褪去钗环首饰，将青丝挽成鬏，换上一身青布直身，朴素地毫无世俗气息。
李春风按照业未的指示来到竹林精舍。幽幽竹林深处，沿着微湿的小径，李春风隐约在一片薄雾中，看见一连排的房屋，顶棚盖着棕榈，四间是由格子栅围成，清净雅致的仿佛世外之地。透过一扇微开的窗，李春风看见一个消瘦的身影对坐在壁龛的佛像前，手中正盘动着佛珠。
这人想必就是明诚师太。
李春风立在小径栏杆外，并未进屋去，她十分恭敬的拢袖行礼，深深一拜。明诚师太却并未理会，她顺手翻过一页经书，继续拨着手中的佛珠，口中念念有词。
李春风在心底无奈一笑，也不再继续行礼，而是恭敬立在原地，等待他将经书念完。
这个季节的竹林间，叶底的风都带着些凉意，李春风一动不动，丝毫不被这季节所打扰。
约莫过了一柱香的功夫，师太终于停下来。她将经书一阖，转身笑眯眯地看向竹林小径上的李春风。
李春风在漫长的等待里，也有些入定走神了，师太投来的目光仿佛一记响钟，她惊醒了似的，重新行礼，说道：“徒儿李三娘，见过师父。”
师太缓缓起身，一手捏着珠子，一手背在身后，踱步至栏杆边，思忖着说：“你这叫法有些奇怪。‘李三娘’是你世俗中的称呼，你认我做你的师父，是要抛却世俗，我与‘李三娘’之间，想不会有任何关联。”
李春风顺着说：“还请师傅给个名号。”
明诚师太将她上下打量，说道：“你身姿灵匀，秋水如波，想必为此吃过不少苦头。以后就叫业净吧，苦业散尽，修得往生。”
修得往生，看来此生已无处可修了，李春风暗自哂笑。
“业净多谢师父赐名。”
师太将李春风唤进屋内，把贴身的佛珠交到她手中。珠串上仍带走师太掌心的温热，李春风捧着，跪在了壁龛前的蒲团上。
“过往的业障，已成定势。从此以后，愿你忘却凡尘，皈依佛门，修佛法悟轮回，除摒心魔，得自在清净。”
李春风低声答“是”，深深地拜了下去。
师太望着她，良久，拍了拍她的肩，说道：“你去吧，有何困难，寻你业未师姐即可。”
雁山寺的日子清苦，好在每日的修习安排地充实，让人无暇顾及其他。
每天，李春风早起同修行的女尼们一道念早课。用过早饭后，寺庙众人开始完成各自手头的杂活，譬如添灯加油，燃香清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