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一旁的小碗身子颤了颤，垂下头没有说话，但她的神情，已不是先前那般绝决。
孟小娘以为是李春风将她说通了，于是笑道：“小万自是愿意的，那孩子还主动跑来我跟前请安，说定会对小碗好，将她细心护着呢。”
周围人都露出会心的笑，李春风打趣说：“我可不信。阿娘，你把那个小皮猴子叫来，让他当着小碗的面，再说一说。”
小碗这才害羞了，说道：“姑娘，这就不必了，免不得为难人家。”
“此刻不为难，等他把你娶到手再为难，怕也无用了。”
另有下人道：“姑娘，这是咱们小碗为她未来的夫君着想，护着他呢！”
李春风立刻做恍然大悟状，拍着大腿道：“是呀！小碗还没嫁过去，就为人家着想。这么着急，赶紧走了了事儿，可别留在我面前，碍我的眼。”
大家听了李春风的玩笑话，一阵嬉笑，唯有小碗笑不起来。
在孟小娘这儿用过早食，又逗留了些时辰，李春风终于告辞了。
回去的路上，小碗一直沉默不语。李春风不须问，也知道是什么原由。
“所谓快刀斩乱麻，狠心地扯开，虽然一时疼得厉害，可伤口长好了，却是完完整整、干干净净的，不会烂到里头去。若拔不干净扯不清楚，那伤口腐烂了，最后甚至化成脓水，只怕这个命都要赔进去。”
“姑娘。”小碗听不下去，呛她，“裴公子是个读书人，性子温厚，怎么在姑娘嘴里，反倒成了洪水猛兽、豺狼虎豹了。”
李春风蓦地驻足，反唇相讥：“到底是在读书人身边伺候过，都会说成语了。没错，我就说他是洪水猛兽、豺狼虎豹，你要怎样？”
“我瞧着他比宋公子要更好几分。咱们家事发前，他如何地对姑娘，整日纠缠在身边，如今他反倒躲得远远的，还不及裴公子对姑娘之万一。裴公子如果是豺狼，宋公子更是豺狼都不如。”
“你这个死丫头。”李春风狠狠戳她的脑门，恨铁不成钢，道，“我不关着你，不把你早点嫁出去，真不知道你这脑子要被他蛊惑到什么程度？到时候，他让你去死，估计你眉头都不带蹙一下的。”
小碗说不通她，只好闭嘴不语，主仆两个说起裴溟轲，总是相谈不欢，李春风也懒得再讲。
两人继续走着，李春风飞快扇了两下扇子，对身边下人说：“去，把小万叫来，我有些话要对他讲。”
小碗吓了一大跳，急切道：“姑娘，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了。”
“小万和你也一起相处过。怎么，他是洪水猛兽、豺狼虎豹呀？”
小碗“哎呀”一声，急得跺脚，扭头就跑。李春风望着她的背影，收起方才的锋芒，默默摇了摇头。
小万得知李春风要见他，欢天喜地，特意回去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恭恭敬敬地到内宅来。李春风不唤，他便一直立在廊下等着。
待李春风出来，在廊下坐了，他方才一溜烟地跑来，扑通一声跪下。
只听得“咚咚咚”，小万扎扎实实给李春风磕了三个响头。
李春风惊了一跳，月生掩嘴偷笑，说：“小万，你这个头是磕给姑娘的，还是磕给丈母娘的？”
“胡说。”李春风推月生一把，“我成他的丈母娘，这辈分不就乱了？”
月生笑道：“是呀，是奴婢乱说话了。”
小万嘿嘿抬头，给月生打圆场：“是月生姐姐看我喜气洋洋的，故意玩笑我呢。姑娘别生她的气。”
“你确实喜气洋洋的，但有些冷水，我不得不泼在前头。”
小万神情一肃，立刻说：“姑娘请讲，小万没有不听的。”
“小碗同我一起长大，同我亲如姐妹。我将她嫁给你，是看中你机灵上进，是个有心气儿有本事的人，日后你们两个一处过日子，必要夫妻互相谦让，凡事多为她着想，多护着她。你若做不到，我自有麻烦找你。”
“姑娘放心，就算我不护着她，我老娘也会护着她。我要是敢对小碗多凶一句，我老娘不得把我的腿打断？”
李春风也笑了，说：“你老娘只是打断你的腿，我可会要你的命。”
“是是是，姑娘的本事，小万知道的。”
说话间，小碗在洞门外探头探脑，李春风看她一眼，她又吓得缩回脑袋，躲起来了。
于是李春风提高了声调，又多交代了小万几句，譬如找纳吉日，备聘礼，叮嘱他将那说亲的礼仪都得过一遍，不能草率仓促了。
小万一一记下，满口答应得清脆，李春风交代完后，方才遣他离去。
夜里，李春风在屋内清点首饰。小碗秉了烛火进屋添灯，轻手轻脚，生怕李春风叫住了她。
李春风一直不动声色，等着小碗脚已跨到房门口，方才叫住：“等等。”
小碗背影一颤，极不情愿地转过身来，蹭着脚到她面前站定。
李春风清点完首饰，将最后一枚金镯子放进妆匣中，她阖上盖子，将一匣子的珠宝悉数推到了小碗面前。
小碗神情由震惊，渐渐转为悲伤，最后变成了懊恼。
她又一次跪在了李春风面前。
李春风撑着双臂，倚在月几上，并未唤她起身。
“这些是我的首饰，日后我出了家，自然用不上它们。今日都给你，算作你的嫁妆。”
船头未是风波恶（40）
李春风倚着月几，并未唤小碗起身。
“这些是我的首饰，日后我出了家，自然用不上它们。今日都给你，算作你的嫁妆。”
“姑娘……”小碗趴在地上，呜呜地哭着，“我……对不起你……”
“你心有所爱，大胆追求，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反倒是我，一味阻止你，全然不听你的心意，还让你自行与所爱之人了断，当真是对不起你。”
“没有！”小碗不住摇头，“月生姐姐骂我骂得对，我长在姑娘身边，得了姑娘庇佑方才囫囵个活下来，我不该动私心，不该做违背姑娘意愿的事。姑娘，你打我吧，你狠狠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