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问:“这是李府的女眷搬来了吗?”
虽已做好了准备,李春风身体仍是一阵战栗,已捏紧了袖中的匕首。
宋不知带着亲随,悠闲闲地立在院门外头,眉目含笑。他亦看见李春风,神情微变,快步走来。
李春风状如避嫌,转身隐去,但宋不知已追了上来。
“三娘,你往哪儿去?”宋不知拽住她,手指收紧,牢牢捏住她的手。
周围人无不投来了然的目光,李春风做羞怯状,垂着脑袋,盯着鞋头不说话。
不知谁去李夫人屋内报了信,孙妈妈从厢房内出来,对宋不知行礼道:“宋公子,我家夫人请你喝盏茶。”
宋不知浅笑应下,亦然拽着李春风,将她往屋里带。李春风在后蹭着脚,扭扭捏捏不肯去的样子,孙妈妈说:“三姑娘,一起进来吧。”
“唔,好。”李春风懵懂应下,待孙妈妈转身,她旋即狠狠踩了宋不知一脚。宋不知在地上颠了两步,仪态仍维持着端正,只是松开了李春风。
屋内瑞脑初燃,香气氤氲,李夫人坐在珠帘后,冲宋不知说:“没想到宋公子也在寺庙小住,叨扰了。”
宋不知得体行礼,谢了下人捧上来的茶,只说:“李夫人是长辈,论叨扰也是静为叨扰了。”
“我们家的这些荒唐情况,我也不怕丢了这张老脸同你提了。我家大娘如今也在寺里,我知宋公子宅心仁厚,最能容忍人,这些日子若有相扰,切勿怪罪才好。”
“夫人哪里话,静为只恨不得能多帮扶几位妹妹一些,怎会怪罪?”宋不知说着,瞥了李春风一眼。
李夫人将这些看在眼底,她对李春风说:“三娘,这些日子,你多陪陪宋公子,权当帮我尽些待客之心了。”
李春风点头应下,娇娇怯怯的。
“夫人车马劳顿,晚辈就不打扰了。”宋不知拱手,融融看向李春风,目光似牵着丝儿。李春风也只好告辞离去。
两人走后,李夫人长长叹了口气,对孙妈妈说:“宋静为竟然真的喜欢三娘?”
“小人也颇为诧异。”孙妈妈应和道。
李夫人心头生恨,说:“可怜我的施儿,竟输给了一个傻子。”
“夫人心宽。宋公子再如何喜欢三姑娘,也不可能给她体面。说到底,三姑娘不过就是咱们姑娘的垫脚石、脚下梯,只要她能讨得宋公子欢心,咱们李家就还有些希望。”
李夫人叹了口气,说道:“三娘那边,你要好好关照,这是主君的意思。”
孙妈妈明白了。
李春风被宋不知牵着,来到寺庙后的小树林里说话。
待四下无人,李春风立刻抛了那些娇怯,眼中杀气凛冽,霎时间银刃飞出,直朝宋不知刺去。宋不知先一步松手,堪堪躲过了她的攻击,他面色沉毅道:“你知道李通想要用你做什么,你竟然来了,又在打什么算盘?”
“这句话应当是我来问你。想必李通这个荒谬的计划背后,有你的推波助澜。若无宋公子的明示,他又何必做这个卖女求荣的买卖?你让李家把我送到你面前,打着什么算盘?”
宋不知默了默,黑漆漆的眼中微光掠过,看不清是什么。
“你在我身边更安全,我说过我不会害你。”他坦诚道。
李春风冷笑,宋不知很不满,说:“我就知道你不会信。李三娘,你到底怎么了?为何对我这么仇视?”
“你告诉我你的身份,我告诉你原由。”李春风道。
但宋不知张了张嘴,那在唇边的答案终究没有说出来。李春风内心一阵失落。
她警告他:“看在我曾对你动心的份上,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现在退出离开,还可以保住你的小命。”
谁知这话将宋不知激怒了,他咬牙道:“首先,我的命从不属于我,我也不惜命。你竟然这样说,我更不会放弃,也绝不会退出离开,我不能看着你犯错误。”
李春风微愣,记忆深处的弦被轻轻地拨动了。不过出神的间隙,宋不知忽然出手,朝她攻来。李春风并未看清他的剑是从何处出现的,但宋不知使的招式路数,和那夜杀她的宋不知全然不同。
李春风一时疑惑,手上的招式渐缓,故意让宋不知捉住了她。
宋不知动作迅捷,拽着李春风,飞快将他们两人的手腕绑在了一起。李春风惊讶地挣了挣,并未挣脱得开。反倒是宋不知稍一用力,将她带到了身前。
“李昀颉不就是要杀我吗?我等着。”宋不知一字一句,决绝道。
李春风静静盯着他,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那故人的眼睛……李春风真希望她能看穿这张皮囊,看见背后的人,那双眼睛里面的人究竟是谁?
此时,宋不知挥臂,袖中机簧弹动,只听得“嗖”地一声,一支鸣镝飞入山林之中。
这是一个信号。
宋不知回头,对李春风说:“今夜咱们两个就在一处,正邪善恶,好让你看得清楚,看得明白。”
李春风未答,仍看着鸣镝消失的方向,震惊不已。
宋不知并未带李春风回寺庙,李春风被他扯得跌跌撞撞,往雁山山林更深处走去。
山中仅有不知通向何处的羊肠小道,两人攀石涉水,最终在一处隐蔽幽深的山崖下落脚。
“这里了无人迹,我哪儿也跑不掉,你先把我松开。”李春风盯着他,幽幽说。
宋不知却不肯,说:“我说了,今天我们两个就在一处。”
李春风紧了紧下颌,气道:“我要如厕,你也跟我一处?”
“对。”宋不知绝不让话掉在地上,指着一旁人高的草淀子,“那儿就行,你去吧。”
李春风狠狠翻了个白眼,懒得和他吵闹。
宋不知的计策很简单,他带着李春风失踪,引李昀颉前来与他一战。可是,李昀颉有备而来,这里面陷阱和危险,踩到一个就会致命。宋不知应当知道,但他仍然孤注一掷,李春风更加困惑了。
夜色陷入浓黑,唯有山壁下的一团火,在黑暗中撑起一片柔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