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风未再看她,全神贯注听巷子里的动静,那隐藏在暗处的眼睛,如同毒蛇吐出的信子,只透露些微讯息。
另一边,李昀颉已站立不稳,顺着墙角滑坐在地上。
“李昀颉!”李春风唤他,他只垂着头,一动不动。
李春风一手按住腰间,保持时刻出击的架势,脚步飞快朝李昀颉靠近。
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李春风赶忙解开他的斗篷,见鲜血顺着李昀颉的左臂流淌,从指尖缓缓滴落,洇红了大半片衣袖。
“这是怎么回事?李昀颉,你醒醒!”李春风一面唤他,一面手中不歇,撕开裙边一角,牢牢扎在李昀颉的大臂上,帮他止住鲜血。
忽然,李昀颉按住李春风的手,指尖冰冷。他缓缓抬头,望着李春风,李春风看见他半阖的眸中光芒掠过,她赶紧问:“是谁动手?”
李昀颉定定盯着她,干涩的唇中漏出三个字“宋、不、知”。
李春风的心蓦地揪紧,刹那间,无边杀气化万千飞刃突然刺破黑暗,剑气凌冽,直捣她背心而去!
李春风腾空转身,单手撑地,迅捷躲开背后一击,却见黑衣蒙面之人手中银辉耀目,挥剑再向李昀颉而去。
李春风出手制止,袖中匕首飞入掌心,李春风上前生生接住了杀手一击。
剑刃光面反照,一道银光劈开来者的双目,只见那双黝黑的眼眸,正冷冷盯着她。
脑子里“嗡!”地一声尖鸣,李春风有一瞬的失神,便是这个刹那,他手中剑花绚烂,抖开寒夜,银剑如银蛇,飞快在李春风臂上缠出一道鲜血。
李春风闷哼一声,右手一挥,漫天灰飞,迷住了他的眼。李春风赶忙揪住李昀颉的衣领,将他拖至一旁的杂物堆中藏好。
李昀颉再度陷入昏迷,来不及告诉李春风事情的始末。李春风不再逗留,她胡乱按了按臂上的伤,确认血在凝固,捏起匕首快步走入黑暗中。
这个世界突然安静了,连街衢上的喧闹都戛然而止,最后只剩下李春风的心跳和呼吸,一声声,一下下,在黑暗的巷子里,清晰可闻。
宋不知,宋不知,他真的要杀她?
想到那双眼睛,李春风那已悬空的心,更被人用刀剑粗鲁地戳出无数个血窟窿,鲜血淋漓。
可他若要杀她,为何今天才真的动手?在桑干河边,在雍州军营,在别院,在大火里,甚至在刚才刚才他甚至还担心她被爆竹燎到了裙摆他都是动手的机会。李春风想不明白,她甚至存着一丝侥幸,要向他问清楚!
蓦地,一道猛力从黑暗中飞来,李春风腰上被狠狠踹了一脚,她被踢飞出两步远。李春风就势在地上打了个滚,立即翻身而起。
不过是听声辨向的短暂功夫,李春风挥手格挡住宋不知迅猛地第二击。
匕首与剑刃迸发出清脆的撞击,震得她虎口生疼。但李春风并未后退,她以攻为守,招式凌厉,刀刀直朝要害,宋不知亦不退让。
两人在黑暗中斗得你来我往,杀气飞扬,全然分不出胜负。
恰此时,一道啸鸣冲上夜空,万树花火瞬间在天幕中燃放,明亮的焰火霎时照亮了两人。
李春风瞅准时间,大吼一声,飞身扑上前,将宋不知压倒在地上。
“嘭嘭!”火光升天,化成绚烂,地上的两人在兵刃上角力,刀尖在李春风和宋不知的手中来回摇摆。
李春风胸中积压的怨恨一腔喷发,她咬牙切齿道:“你早就想要我死,何必惺惺作态,演虚情假意的戏?”
宋不知冷眼中浮过讥讽,说道:“看着李春风变成一个傻女人,这不比杀了你更有意思?”
“你到底是谁!?说!”
“你无需知道我是谁,但我知道你的一切。”宋不知强自抵抗,仍要嘲笑,“你从军校毕业,成绩优异,毕业后进入特战队,因表现优异被军部亲选成为卧底。你潜伏三年,坚韧隐忍,为了不暴露身份,你在一次执行任务时,亲手开枪打死了你的恋人。你留了情的,谁曾想他真的死了,你受不了这个刺激,精神濒临崩溃。你在部队医院接受一年的治疗,被调入安全部工作,却能力平平,最后你身份暴露惨死异乡,变成了个笑话!哈哈哈!”
“住口!”李春风怒火中烧,狂吼一声,手上力道加重,刀尖眼见刺入宋不知的瞳孔里!宋不知绝处逢生,发力反击,将李春风反压在了身下。
他脸上的面巾掉落,那双黑漆漆的眼眸里,含着绝对的冰冷和狂喜猎杀的狂喜。
一道冰冷刺破胸腔,刀刃寸寸没入她的身躯。李春风仿佛看见,黑夜中,那颗杀死裴然的子弹,穿破虚空,朝她射来。
往日幻影,如玻璃般被子弹瞬间击溃。裴然和宋不知的脸终于重合在一起,蒙着血色的狰狞。
“裴然……”在裴然熟悉的质问被问出口前,李春风已率先答,“我不想杀你的。”
烟花坠落,世界没入黑暗。在李春风重归混沌前,她听见“嗖!”地一声尖锐的啸叫穿破了幻影和迷雾。那是一支鸣镝,如同一颗流星明艳地划过她灰暗的浩宇。
李春风身体被制服的力道骤然松懈,宋不知翻身滚地,躲过鸣镝破空而来的杀气。
“你来了。”宋不知发出一声轻笑,是锁定猎物时的快乐。
对方并未答话,李春风还想强撑起眼皮,看清是谁来救她,但已彻底失去了力气。
身体忽然变得千斤般沉重,陷入无边的黑暗中。
李春风漂浮在这熟悉的黑暗中,蓦地,黑暗的尽头有白光闪烁,一下,两下,像微弱的信号。
她朝那白光漂浮而去,远远的,白光中浮现一道身影。待她想要更清楚看到那道白光中的人,白色的光芒已开始膨胀、扩张,几乎将李春风整个笼罩进去,将黑暗也整个笼罩进去。
李春风被光芒刺得眼皮发疼,她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在不停的尝试中,一个问题如浮木般浮出水面:
意识怎么会有眼睛?
这问题如同一条引线,牵扯住她的身子。刹那间,李春风睁开眼,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雕花木榻,青竹窗,绣罗床帐……这是她在李府那间小院落的闺房。
“姑娘,你醒了!”小碗进屋时,见李春风睁着滴溜溜的眼,四下打量。她喜极而泣,呜呜哭着扑到榻边,捏住李春风的手,诉苦道:“我们都以为你会死的,你再也活不过来了!”
李春风疑惑望着她,轻声问:“发生了什么?”
小碗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说道:“你和三爷在巷子里险些被人给杀了,是慕烟赶来,救下你们。回来的时候,小娘子看见浑身是血的你,吓得当场晕了过去。”
李春风努力回想,依稀记得宋不知对赶来救她的人很感兴趣,慕烟应当不是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