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本想告诉你，奈何一直没机会。”孟小娘默了默，“我有喜了。”

李春风抬了抬眉，小碗手里的陶碟已“哐当”摔在地上，果脯滚落一地。李春风瞥了一眼小碗慌张捡拾的背影，对孟小娘说：“这是好事儿，但咱们更要万分小心了。”

“此话怎讲？”

李春风坐起身子，语重心长道：“小娘恐是在别院待久了，又得了主君的宠爱，对雍州那边的事儿反有些不灵敏了。”在李春风看来，李家内宅上下全置她们于死地的人，“夫人对一个傻三娘都恨不得杀了，对这个孩子有无怨气？”

孟小娘脸色白了白，轻轻说：“你说得对，我们如今只怕更加招人嫉恨。”

“重阳佳宴我们还是躲避风头为好。”李春风本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如今孟小娘有孕，更不必去尝试了。

小碗终于站起身，赞同道：“小娘子，还是听姑娘的吧，她说得有道理。”

如今这个孩子是孟小娘翻身的资本，她自是在意的，当下点头同意了。

小碗送走孟小娘，回来时神色恹恹的。李春风放下手中的果脯，笑问：“你说小娘肚子里的孩子是公子还是姑娘？”

小碗想了想，闷闷摇头。

“你知道在我那边有种东西，放在肚子上照一照就能看见肚子里头的小孩，小脑袋小手小脚，还能看出是男是女。”

“这东西，不得是神仙的玩意儿？”小碗叹了口气说，“我倒希望是个公子，这样我们俩走了，小娘就有依靠了。可是妇人怀胎何等凶险？生育也是过鬼门关，我真害怕……姑娘，你说我们能等到这孩子生出来吗？”

“当然能。”李春风朝小碗张开怀抱，小碗小嘴一瘪，眼泪扑簌簌往下落，她埋进李春风怀里，呜呜哭起来。

李春风说：“我答应你，我们守着这个孩子生出来，你知道我是不擅长照顾人的，到时候还得看你了。”

小碗只一个劲儿地点头。

重阳佳宴的事儿就这样搁置了，李春风右手摔坏了，没法写字，打发了小万带口信回去，让李昀颉届时不必来接她了。

李昀颉捎回几本书和一些创伤药，信上说他婚期将近，确乎脱不开身，叮嘱她好好养伤。

李春风想到他离开那日，似有话同她讲，想必就是他成亲的事了。

李春风翻了翻李昀颉带来的书，都是药书、脉书、灸术书，当真是让她好好养伤。他的好意，李春风心受了，养伤的日子无趣，她索性整日研读，打发时光。

秋风渐起，秋夜渐长。这夜，李春风坐在灯下读书，清脆的“嘭”声传来，惊得她一激灵，侧耳细听时，又闻“嘭”地清响是有人在击打窗户。

李春风起身去推开窗，目光穿过灰蒙的夜色，依稀看见一矫健的身影攀上了院墙，借着院中微弱灯火朝她的阁楼爬来。

李春风关窗回身，跑去屋门外拾起一根长竿，这是往日小碗用来打楼屋上的野猫儿的。她将长竿夹在臂下，从窗栏旁伸出去。找到支点，即便李春风只有一臂能用，也可以轻易甩动长竿。

竿头在空中甩出“呼呼”声，他“哎呀！”一声，脚下不稳，险些摔了下去。但他的确是个好身手，长臂一攀，牢牢抠住了房檐。只是脚下的青瓦掉落，稀里哗啦摔进院子里，碎了一地。

“哪儿来的野猫？”楼下，小碗的抱怨声渐近。在她推开门查看前，他已荡起双脚，重新攀回了屋檐上。

李春风也不捉弄他了，将长竿留在那儿，让他抓着翻进了屋子。

宋不知抖着身上的灰，抱怨道：“你险些摔死我。”

李春风懒懒倚靠在案旁，含了一口果脯，囫囵说：“你不好好的？”

宋不知嗔这丫头一眼，举着双手过来圈住她的脖颈，玩闹道：“好个狠心的女人。”

李春风咯咯地笑，两人正闹着，屋外响起脚步声，小碗在楼间问：“姑娘，你瞧见我打猫儿的竿子了吗？”

宋不知冲那窗边的竿子露出一个仇恨的眼神。

李春风说：“在我这儿，我正打猫儿呢。”

“那你小心些，你手臂还不能动呢。”小碗的脚步声略顿，转而渐渐远离。

待小碗的脚步声消失，李春风看向宋不知，问道：“你给我带了什么？”

宋不知眼中的笑渐融融，他伸手进怀中，取出一包鼓鼓囊囊的东西。

“我给你烤的野栗子。”

李春风微微一愣，脸上的笑渐渐变得生硬。

似曾相识燕归来（14）

读书时，裴然会赶在每个秋天给李春风买栗子，然后在李春风的威逼下，“不情不愿”地一个个剥开给她吃。

自李春风开始执行任务，他们再未相见，她也再没有吃过这东西。时间长了，她自己都忘记还有这一口癖好。

“你又来为难我。”李春风松了松脸上的笑，不让宋不知看出异样，“我只有一只手，怎么吃栗子？”

“这不就是我为何要翻墙进来找你的原由？”宋不知得意洋洋，捡了熏笼旁的胡床坐下，将栗子在熏笼上展开，一个个仔细给李春风剥开。

屋内烛火昏黄，映照在宋不知的脸上，明暗摇晃。眼前的一幕竟那样熟悉，李春风鬼使神差走过去，在宋不知面前蹲下，认真地盯着他。

两人目光相接，宋不知微微一笑，将手里的栗子塞到她嘴里。李春风囫囵含住，舌尖卷过他的指尖，柔沙的甜味在齿间溶开。

“味道如何？”宋不知已准备好迎接夸奖。

李春风没说话，仍静静盯着他，盯得宋不知有些发怵。

“不好吃就说，别这样看着我。”

在他目光躲开前，李春风已伸手，遮住了他下半张脸，只露出那双眼睛……

那一瞬，李春风双眼蓦地发酸。她心里有一个冒险的想法。

看见她眼中闪动的晶莹，宋不知眸光渐暗，他倏然站起身，沉声道：“我营中还有事，先走了。”

李春风反手扣住他的胳膊，并未用力，他便停下了脚步。于是，李春风踮脚，在他唇上轻轻落了一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