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虽不知具体为何求援,但心里隐隐都有了不好的猜测,怕是与那古怪的雨雾脱不了干系。
血红光芒映亮半座云寰殿,这阵仗,“年轻”的天才们没见过,谢檀衣和季云涯只知道这“鹤鸣令”是事态危急时才能发出的求援指令,然而剑宗强大太久了,他们其实从未遇到过真正称得上危急的情况。
季云涯只是本能的感觉到不安,抬手拉住谢檀衣的手腕,谢檀衣与他对视一眼,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背。
身后悠悠飘来一声叹息,江琢上前一步,感慨道:“上次听见十六声鹤鸣,还是魔族正式宣战的时候呢,七大洲一时烽烟遍地,凡人横尸遍野,修士陨落无数……”
他凝望着远处密布的阴云,喃喃道:“这次,又会是怎样的浩劫呢?”
季云涯:……
道理他也不是不明白,但旁边那么宽的路你不走,非要把他和他师兄牵在一起的手挤开,是什么意思?
江琢感慨完,回身一左一右的勾住谢檀衣和季云涯的肩膀,“幸而我剑宗这些年人才辈出,区区妖雨而已……”
他一贯如此,和他同一辈的长老总是斥他言行放浪,没有个长辈样子,然而刺目的红光里,他几句插科打诨却真的让众人紧绷的神色松动了几分。
谢檀衣看向白粟,白粟也有几分局促的望着谢檀衣。
宗主闭关,按道理说江琢该是主持大局的,但江琢不问世事百年之久,恐怕连十六个驻点的位置都不知道,更别提调动人手和资源。
那么再往下看,就是身为岑青樾大弟子的谢檀衣了……
白粟代行宗主权利几十年,他本人没什么野心,也不想和自己的师兄争这些,怕大师兄误会他会霸占着权力不放,立刻表态:“还请师兄早做决断……”
“你来做决断。”谢檀衣平静的打断他,“我习惯冲锋在前了,不适合坐镇中军,下一步如何行事,全凭白师弟安排。”
季云涯挑眉,看向其他沉默的人,众位长老中,不安分的眼睛少了好几双。
作为剑宗目前的最高战力,谢檀衣都这么说了,那些资历深厚、不太信服白粟的人自然不好说别的,于是跟着说:“全凭代宗主安排。”
白粟也不再推辞,当机立断的点了几个峰的长老,命他们带着弟子下山赶赴驻点支援探查,还嘱咐众人临行前去领一批灵石和法器用以防身,谢檀衣和季云涯也在此行列,江琢则是一头扎进了藏书阁,试图找出这种雨雾的破解之法。
一盏茶后,数百道颜色各异剑气划破阴暗天色,流星般扑向低垂的浓厚阴云。
天地为炉,苍生倒悬,幸而总有人站出来,以手中三尺青锋与这天地一较高下。
第10章 第 10 章 识得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一日前,临阳城内。
因绵水村里还留着谢剑尊和季堂主的剑,临阳城驻点的长老便对这荒村格外关注,所以城郊开始下雨的第一时间,她就派出了弟子去探查。
谁知道当天夜里那几个筑基期的弟子就出事了,修为散尽成了普通人,甚至比普通人还不如,他们中有个天资不太好的,已经有一百五十岁了,没了修为之后几乎是油尽灯枯,全靠丹药吊着一口气。
想续命除非修为上更上一层,可他修炼到筑基都用了一百多年,现在这种行将就木的样子,哪还有下个一百年。
次日早晨,这名弟子用自己的剑割破了喉咙,带着一脸枯槁如树皮的褶皱和老人斑陨落了,走的十分不体面。
众人见了,难免生出唇亡齿寒之感,长老想派人再探雨雾时,驻点内的弟子们面面相觑,皆是神色犹豫。
临阳城驻点的长老名叫庄净秋,她是金丹期修为,和内门那些金丹期的弟子不一样,她没有一张朝气蓬勃的俏丽面孔,而是云鬓花白,如同寻常人家的慈爱的老主母一般,单从外貌上便能看出,她寿数最多剩下十余年,此生大概要止步于金丹期了。
但她身着剑宗长老校服,眼神清明,目光凛冽如霜,她站在一群游移不定的弟子面前,坚定的就像一把深深插.入岩石的剑。
活了快三百岁,她哪里会不知道底下这群孩子在想什么,于是叹息道:“诸位的顾虑我明白,此番再探绵水村,不要求诸位深入,只是探查雨雾范围是否扩大……”
然而还不等她说服众弟子,门外便踉踉跄跄的奔进来一人,正是今日在城外监控临水村雨雾动向的弟子,那人似是极度恐慌,跌跌撞撞的推开众人,扑倒在庄净秋面前。
他这幅样子,庄净秋如何还猜不到绵水村又出事了,她把人拎起来,一道清心咒打入这人眉心,帮他稳定了心神,才急声问:“发生何事了?”
那人抬头,因为惊惧,已是泪流满面:“庄长老,绵水村的雨雾突然快速扩张,我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城郊的几座村子已经被雨水吞没了!那怪雨已经向着临阳城来了!!只需……只需一盏茶……”
庄净秋神色变了,只思索一瞬,她便高声叫人:“快去!向云寰殿发出‘鹤鸣令’!!”
有人领命,匆匆离去,剩下的人骚动起来,他们今早刚目睹了一位同门自我了断,也见过那些死状诡异的乞儿尸体,谁也不想自己也沦落到那种地步,不安和恐惧在驻点的院子里快速蔓延开。
不知是谁第一个喊了声:“长老!我们御剑走吧!”
像是打开一个突破口,又有两三个人跟着喊起来,其他没有说话的弟子也是目光闪烁。
面对这一院子的乱象,庄净秋扶着腰侧佩剑中气十足的喊了句:“安静!”
议论声停了,众人看向她。
庄净秋胸口起伏,她深吸口气平复心绪,这才沉稳开口:“诸位,身为云寰剑宗弟子,当时刻谨记剑宗规训,当年祖师一人一剑平定桑洲妖祸,不惜以元神为祭封印妖王,换得桑洲群妖俯首,琅洲千年安宁,祖师坐化前曾有遗训,不求剑宗千秋万世,但求门下弟子心怀浩然剑气,长存君子之风。”
“识得乾坤大,犹怜草木青*,这便是剑宗规训。”她炯炯有神的眼睛扫过下面每张或苍老或稚嫩的面孔,“千年来,琅洲各国将国境内发现的秘境、灵石矿脉全部上报供给剑宗历练、开采,你们修炼用的灵石,还有每月的月奉,是各国征收、百姓供奉上来的……”
“他们性命脆弱如同风中草木,求的便是这一分怜惜,如今灾祸临头,我等若是龟缩退避,如何对得起手中三尺长剑和堂堂七尺之躯!”佩剑出鞘,剑光雪亮,她将长剑梗于胸前,皱纹横生的一张脸上满是坚毅:“我庄净秋,云寰剑宗临阳城执守长老,誓与全城百姓共存亡!”
她逡巡过每个人,握剑的手松了又紧:“不想留下的,可以走了,趋利避害乃是人之本性,我不会强求,只是离开后,便不再是剑宗弟子了。”
……
临阳城内,雨雾连绵,整座城池都像被笼罩在一层厚重的灰色纱幔中,正值晌午,应该是一日中最热闹的时候,此时城内却是一片诡异的寂静,连风声与蝉鸣都没有。
从上空御剑俯瞰便会发现,阴云如巨兽的深渊大口,笼罩了整个临阳及周围村落,城池之内草木凋敝,一切生命都褪去了颜色,与周围的苍苍青山形成鲜明对比,像华美织锦中突兀的融入了一团淡墨。
季云涯目力极好,指着北城门道:“师兄,好像有幸存的百姓准备从北门撤离。”
谢檀衣望向那里,一团团光晕在街道上缓慢的移动,那是灵力凝成的结界,但结界的范围不大,摇摇欲坠的护住其中四五个百姓。
跟着他们的是上次去过绵水村的刑律堂弟子,因为经历过妖雾,所以一眼就看出那应该是临阳驻点的弟子在用结界为百姓遮蔽雨雾,就像上次他们撤离绵水村时,季云涯做的那样。
都不等谢檀衣下命令,这些弟子就打开结界下去支援了,谢檀衣和季云涯也开了结界,紧随其后闯进一片雨雾中。
下面的人也注意到了他们,有百姓欢呼起来:“是剑宗的仙师!剑宗的仙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