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书记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看着我,叔叔和阿姨和我打了招呼,说既然下着雨,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去吃饭,饭后送我回家。我同意了。
圆形的餐桌,再怎么转,也不会有尽头。我坐在宋书记的旁边,他应该是一个大人物,叔叔和阿姨对待他的态度小心翼翼的,他比看上去和蔼许多,给我夹菜。但是,当他的手碰到我的手的时候,我联想起冷血动物,蛇,我最怕蛇了,我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把手缩回桌子下面。
坐车回家的路途中,我逐渐地失去意识,再清醒,躺在一张大床上,宋书记在床前脱衣服,我叫喊着想逃跑,但是浑身上下没有力气,眼睁睁地看着他撕裂我的衣服,蛇在我的皮肤上蜿蜒爬行,钻进了我的身体里,好痛,好恶心,我疯狂地哭。
眼泪和鲜血,好像是会让他兴奋的东西。
这样的噩梦重复上演,大多在酒店,有时在他的车、他的住所,有一次在他的办公室,我的视界里,鲜红色的立党为公,执政为民八个大字,破碎的庄严。为什么中文字那么的方正呢,像牢笼一样,我在内,他在外。
威胁、利诱,我不敢告诉大人,走投无路,我想到了茫茫,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她那么聪明,肯定有办法帮我。我鼓起勇气,到她常去自习的地方找她,茫茫睡着了,出来的是顾臻,他问我有什么事,我崩溃了,说出始末。
他听完之后,让我不要暂时不要告诉茫茫,他会帮我。虽然他没有明说原因,但是我清楚,茫茫最近身心俱疲,多年以来,她也一直承受着来自家庭的压力。如果她知道这件事,一定没有办法接受。我和他的心情是一样的,我并不恨茫茫,我只想求一个公平,做坏事的人应该得到惩罚,不是吗?
后来,爸爸妈妈还是知道了这件事,他们为了保护我,想去告发宋书记,结果一个被打伤,一个被关了起来,我的家支离破碎。与此同时,我发现我怀孕了,我去医院做了流产手术。
十七岁,我拥有了自己的孩子,我厌恶它,也失去了它,它成为我的第二重梦魇。
茫茫和我说,上了大学,她就可以摆脱家庭的束缚,学习喜欢的专业,和爱的人在一起,这是圆满。
我看着她,说不出话。
我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做过任何坏事,如果我不认识你,不和你成为朋友,没有去你家,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为什么到头来,你可以得到圆满,而我将永远残缺?
顾臻和你,都是光明的人,或者说,你的光明,一部分来自他,对吗?
我将我偷偷录下作为证据的,和宋庆年上床的影片播放给顾臻看。然后脱光了衣服,赤裸裸站在他面前,问他,我和视频里一样吗。
我说,如果茫茫看到视频会怎么样呢?她能原谅她的父亲,能原谅她自己吗?我试过以卵击石,她会试一试吗?她的父亲对别人家的女儿这么残忍,对她会吗?她的理想,她的爱情还能够完满吗?
我要你和我做爱,你为什么不愿意,你是嫌我脏吗。
顾臻紧皱着眉,抓住我的手,将我手腕上的新伤呈现出来,冷静地说,你生病了。
这是我划的,我为什么没有一点印象,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
止于此。
窗明几净,丝丝缕缕的日光透入,麦茫茫的手在煦暖的日光里颤抖。
丁岐交代后续:后来,她好像变了一个人,精神状态极其不稳定,一时说宋庆年强奸她,一时说顾臻是她的男朋友。我估计她是患上了精神病,说的话前后矛盾,我只好暂时搁置了这篇报道。她说要把视频交给我,后来不了了之。过了一段时间,她居然跳楼自杀了,我本来想深挖真相,结果被人砍断了腿,威胁我离开昳城,不准再继续跟这件事。我也怕死啊,携妻带子,找门路移民了。
这些资料,你能给我吗?
没用的,十二年了,这些文字再真实,充其量只能当小说看,我也不想再因为这件事打破安宁的生活。丁岐摇首,哎,都是命啊。
#
顾臻走进包间,侍应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光度幽暗,桌面摆放着精致的烛台,麦茫茫安坐在方形餐桌的另一端,俯瞰窗外的夜景。
顾臻入座:“等了很久?”
“没有很久。”麦茫茫转面向他,“何况,你帮助我解决了麦诚,等是应该的。”
麦茫茫举起酒杯,顾臻微觉她的异常,象征性地和她轻碰:“不用谢我,你也为我提供了有价值的信息。”
“嗯,各取所需,合作而已。”麦茫茫笑着说,“然后,我们就桥归桥,路归路,我做我的科研,你走你的仕途,是吗?”
烛光跳动,麦茫茫的面目半现,淡亮的白金色,顾臻凝视她片刻,放下餐刀,“你想说什么?”
麦茫茫抬手一掀,酒杯翻落,暗红的酒液流了一地,她盯着他的眼睛:“顾臻,你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79.
初始,面临麦茫茫的怒气,顾臻并未失持平静,这是他多年来习惯的情绪模式。
“我都知道了,十二年前,清甯之所以患上精神病,之所以跳楼自杀,因为她被宋庆年强奸,罪魁祸首是麦诚和陈敏,间接造成这一切的人,是我。”
顾臻否决她的论断:“这和你无关。”
“怎么会和我无关?”麦茫茫的眼尾横着血丝,像锐利的刀锋,切割他的镇定,“你不能让我知道这件事,再加上,麦诚和宋庆年,不可能会任由那一份视频证据流传出去,所以,你才会假意和她在一起。”
“为什么一个人去解决这些?为什么瞒了我这么久?”麦茫茫逼问道,“你答应过我,会什么都告诉我的。”
顾臻承诺过不会欺瞒她,魏清甯一事之前,她笃信这一点,笃信他们的未来,笃信他和她一样坚定。
可是,尽管质问着他,她却不能够说自己不知道答案。
“十年,我们分开了十年。”麦茫茫略微失神,喃喃自语,“我要的很多吗?不多吧......”
玻璃窗的雨滴在她脸上投下虚线的阴影,麦茫茫抬起眼看顾臻,泪沿着脸颊滑落:“那时候,我只是想抱抱你而已.......”
她终于褪去那层薄薄的雾气,将整个人的痛苦展露给他。
“茫茫,别再哭了......”顾臻单膝蹲在她身前,心口牵痛,擦拭她的眼泪,“我最不想看到你哭。”
麦茫茫捂住眼睛:“顾臻,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当年是我不好,我没有更好的办法。”顾臻拥揽着她,一声声道,“对不起,茫茫。”
“从头到尾,你没有错,就算是你知道了这件事,也不要把魏清甯的死和自己联系在一起。”他郑重地说,“这是我的选择,我会承担后果。”
“可你凭什么代替我做选择呢?”麦茫茫退出他的怀抱,“我爱你,可是这份爱在你心中的分量是这么的低,你从来没有把我们当成一体,说分开就分开,甚至不让我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