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爷手里可还握着他的罪证呢!

而姜老爷的念头才刚想到这里,就听见萧景怀又道:“此事既然是萧某主张,那自然由萧某结尾,过几日,萧某将宴请赵老爷与姜老爷,去黄鹤楼饮酒一杯,用以赔礼。”

意思是,萧景怀愿意在双方勾线搭桥,平了两家的怨气。

这样一想,两边都不得罪了,岂不是皆大欢喜!

姜老爷顿时心念通达,最后一点顾虑都没了!

“萧大人所言极好。”姜老爷面上便带起了几丝笑,浑然没看向姜寻烟。

姜夫人则还是怒中含怨,恨中带恼,一张刻薄的脸拧着,瞧不出一点难过的模样,一眼望去,全是恨。

大概是觉得姜寻烟难以管束,几次顶撞,现在又开始提退亲,让她觉得丢人吧。

姜寻烟深深看了他们两眼,随即便收回了目光,再也不看了。

她已经记住了他们现在的样子,一辈子,都不会再忘掉了。

人与人的交往就像是揽镜自照,你是什么样的,别人也是什么样的。

姜寻烟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转而去看一旁的萧景怀。

萧景怀正在从衣襟里掏出来一份“断亲书”。

断亲书这一事,其实与休书时差不多的。

当初结亲时,讲究些的人家互相上个族谱,以族谱为记,算是成婚,一些不大讲究的,只摆个宴席,便算是结了,要和离时,也是有一个休书便可,现下断亲也是一样的,只要互相记上一笔就够了。

断亲书上,姜寻烟的名字早已签下了,只等着姜老爷也来签。

姜夫人亲自去拿笔墨,而姜寻烟则在看萧景怀的背影。

这样难的事情,萧景怀办的极漂亮,先给姜老爷一头棒喝,让姜老爷以为马上要大难临头,又给了解决方法,最后还要给姜老爷一个可以跟赵老爷和解的机会,姜老爷一步一步走到了萧景怀的陷阱里,却又不可能退出来了。

因为姜老爷已经没路了。

他如果答应下来皆大欢喜,但是不答应下来,萧景怀这边要报官,闹的姜府颜面尽失,赵老爷那边要发难,让姜老爷跟谢云书一起死,两个他都开罪不起。

但是只要答应下来,牺牲掉一个本就打算牺牲掉的女儿,就可以将所有事情圆满解决,那位什么不答应呢?

萧景怀将所有事都算好了。

他脊背挺拔的站在原地,字字句句都十分客气,瞧着竟比谢云书还要体面几分,浑然不像是个刀头舔血的锦衣卫,姜寻烟望向他的时候,瞧着他的影子映在地面的木地板,只觉得分外安心。

那影子距离她的脚尖只有一点点,她像是受到了什么蛊惑一般,缓缓的伸出足尖过去,用她的绣花鞋踩到了萧景怀的影子上。

她心中有一种奇异的满足,像是偷到了鱼腥的猫儿,没有人知道她偷到了,她缩在角落里,慢慢品着这独属于她的美好,甚至都舍不得咽下去。

而不到片刻,姜老爷便已经签好了这一份断亲书。

断亲书一签,姜寻烟与姜府便没有半点关系了按着常理,应当还有一个割肉还母,换姓还父,去祠堂前昭告天下的过程,好叫所有亲族都知道他们断亲了的事情,那是断亲时的流程。

但是,因为姜府这个亲断的不体面,不仅有个和离在先,又有一个献女的事情,还牵扯了各方事宜,不方便与外人详说,所以就没有去走这一条路,所有事情都悄然从简,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便是。

姜寻烟与萧景怀从姜府离开的时候,姜夫人终于忍不住,站在姜府台阶前,不顾旁边有守门的私兵能听见,奋而与姜寻烟说道:“姜寻烟!你以为外面的日子便那么好过吗?你以为这萧大人能护得住你几时?你今日离了姜府,便与姜府再无关系,日后你遇到了什么样的难事,都不要回来求我们!”

姜寻烟听闻此言,猛地站住了脚步。

姜夫人绷着下颌,一脸得意的看着她,说道:“你可是后悔了?”

姜寻烟淡然的看着她,道:“不是,只是民女突然想起,还有两个用的顺手的东西和贴身的衣裳还放在姜府,既然要断的干净,还请允民女一道带走。”

姜夫人气急,当即大声道:“带走!全都带走!赏梅园的东西你全都拿走,别留下碍我的眼!”

说完之后,姜夫人转身便走,似是不想再停留一般。

姜寻烟自然要带,她也不进府内,只叫春雨夏风去搬运。

她也没有多少自己的东西,当时谢府给的聘礼后来都花在了谢府内,嫁妆她都还给了姜府,她这一走,当真是两袖空空,顶多有几套衣服,一些妆奁,塞满了一辆马车。

春雨和夏风当初是跟她一起嫁到谢府去的陪嫁丫鬟,所以自然也跟姜寻烟一道走,她们主仆三人在收拾东西的时候,萧景怀没有站在府门前等,而是挑了一个隐蔽点的角落站着。

此街道来往间有不少官宦人家,萧景怀是个锦衣卫,颇为惹眼,他需得逼着点人群,但是不管什么时候,姜寻烟只要扭头一看,便能看到萧景怀。

那种隐秘的欢喜便又涌上心头来了,一拨又一拨,春潮带雨,扰人心绪。

就在此时,远处突然行驶来一辆马车,姜寻烟定眼一瞧,便看见了谢云书的脸。

49 ? 两男争一女修罗场

◎萧景怀与谢云书◎

当时正是夜色朦胧间, 明月高悬,清冷的月华缓缓落下,将世间万物都镀上了一层银辉。

当时姜寻烟正在搬运东西, 萧景怀隐匿于暗处,谢云书乘马车款款而来, 三人在姜府门口逐渐靠近、缓缓汇聚, 似是赴一场命定的约,唯有明月清风来见证。

谢云书到的时候, 夏风和春雨已经将所有东西都收拾好了,姜寻烟正要上马车离开姜府。

“断亲书”便握在她的掌心中, 她像是握住了什么命脉一般死死地捏着, 当她拿着这断亲书,走出姜府的时候, 有一种挣脱牢笼, 逃出既定命运, 未来尽在脚下的感觉。

她才不会后悔呢, 纵然她日后颠沛流离, 吃苦受劳, 她也不会再回到这个烂泥一样的府门里,宁可枝头抱香死, 不曾流落北风中。

姜夫人以为她是置气, 逞一时之快, 才会提出断亲,但她自己知道, 她不是, 那些曾经珍贵的捧在手里的东西一次又一次的掉在地上, 缝缝补补过后, 又再一次摔下,这一次,她看着那些碎片,便疲于再去弯腰拾起。

她曾两次走上这条路,但每一次,都是一样的结局。

所以她根本没有回头看姜府,她像是一个亲手剜掉自己身上腐肉的勇士,即使有些疼痛,却依旧能够松快的站起身来,跌跌撞撞的走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