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3章(1 / 1)

白雪岚额头挂着薄薄一层冷汗,却举不起手去擦,微喘着气笑道,「小时候不知挨了你多少打,难得听你问疼不疼。疼就疼罢,熬过今天再说。」

忽听一个人轻轻地嘤了一声,仿佛刚醒过来的气息,又轻轻地问了一句,「雪岚,你是哪里疼吗?」

白雪岚回头,见是宣怀风醒了,正一只手撑着床单坐起来,忙说,「慢点,别起急了头晕。」

宣怀风朝他这边一瞅,才看清他是坐在轮椅上,手上打着石膏。自相识以来,未曾见过白雪岚这样凄惨模样,宣怀风只瞧了一眼,就心疼得眼圈都热了,忙下床到白雪岚身前说,「对不住,我本来守着你的,也不知怎么就躺到床上去了,倒是你何时起来了?身上很疼吗?」

白雪岚说,「不疼。」

宣怀风说,「这是撒谎。不疼,额头上这些汗是哪里来的?」

一时也找不到手帕,便捏着衣袖一角,给他擦了擦汗。

宣怀风醒来前,已隐隐约约听见他们说的一些话,所以并不再问白雪岚的意思,径直到门外找了护士,请她叫医生过来。等医生来了,就说,「病人疼得厉害,劳驾你给他打一针吗啡。」

白雪岚刚要说话,宣怀风说,「我知道你怕睡过去,这个无妨,我就在这里,你要睡了,我提醒你。」

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过来,抓着白雪岚的手掌,轻轻一握,问,「你看,这样你就睡不着了,是不是?」

白雪岚想着昨夜情景,稍差一点,这个人就不在自己眼前了,如今能被他这样握一握手,还有何话可说,于是便接受了那针吗啡。打了针,顿时轻松多了。

宣怀风唯恐药效不快,还担心地问,「疼不疼?」

白雪岚说,「疼是有些疼,不过你握着我,我也就舒服一点。」

三司令在一旁冷眼瞅着,心忖自己当父亲的开口,不能让他打吗啡,另一个人一开口,他倒老老实实,半点不反抗了。刚才忍着疼还满不在乎,打了吗啡后,这样凛凛的一条山东汉子,反而假装呻吟说疼,三司令实在看不下去,心里叹了一句这小兔崽子,别的不像老子,这一点倒是青出于蓝。

哼了一声,无趣地正要走。忽然一个人从门外进来,差点和他撞个满怀。

三司令定睛一看,原来是孙副官,骂道,「毛躁什么?」

孙副官昨日被房连长软禁起来,他本就不是白老爷子要对付的人,没被如何为难,见事情已过,也就放了他出来。他见了白雪岚,也没工夫絮叨房连长那些事,就报告说,「韩旗胜带着兵来,把白家包围了。」

三司令一愣,气骂道,「这狗东西,趁着我们和廖家有大动作,他倒是二话不说就掺和进来了。无缘无故包围我们宅子,是想落井下石吗?」

孙副官说,「也不能说无缘无故,他是要我们交出他妹子。」

三司令说,「他的妹子,他娘的怎么来问我们要?」

话说完了,忽然想起自己家那小兔崽子可是个惯能各处点火的猢狲,不要又是他惹出的祸吧?下意识地一回头,瞧见白雪岚脸上那满不在乎的神情,不由愣了愣,知道自己又猜中了。

三司令沉下脸,正打算责问。

结果倒是宣怀风先开口道,「父亲听我说,韩小姐确实在我们那。她哥哥太狠心,连亲妹妹也要下手,我们原本就和韩小姐有合作,不能见死不救。雪岚本不愿意插手,是我再三央求,他才管了这桩事。父亲生气,就责怪我罢。」

三司令见他脖子后面包扎着一块白纱,很瘦削虚弱的样子,又一口一个父亲,实在不好发气,只能对白雪岚说,「韩家不是不能招惹,可你挑的时间太不巧。这样腹背受敌……也罢,我回去一趟,把韩家那边应付一下。」

白雪岚说,「还是我去罢。韩旗胜那人,我有法子应付。」

三司令说,「这倒奇了,难道你能把韩家那边的银根也刨了?」

白雪岚说,「我总不能什么准备都没有,就去剃韩旗胜的眼眉,他来闹事,我自然有交代。只是城防那边还要辛苦父亲。」

三司令见他不慌不忙的,大概确实有对付韩家的准备,心里老大惊讶,几年不见,这小子虽和从前一样能惹祸,但收拾烂摊子的手段似乎大有长进。

瞧着他一副狼狈样的瘫在轮椅里,一只手和宣怀风的手轻轻握着,三司令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只觉得自己留在这里,很有些碍眼,点头说,「好,城防那交给我。」

白雪岚想起白太太还在生气,想提醒他一句记得去瞧瞧母亲,话在嘴边,又停了,看着父亲快步走出了病房,不禁莞尔一笑,便吩咐孙副官备车,只是担心怀风身体劳乏,叫他留在医院里休息。

宣怀风说,「这真是倒过来了。你才是应该在医院里躺着休息的那一个,你倒要我留下。我知道韩家那边恐怕要紧,你不亲自去一趟是不能放心的,我陪着你去好不好?你看你这轮椅,总需要人推罢?」

说罢不由分说,就走到白雪岚身后扶住轮椅把手,小心翼翼地推出房门。

白雪岚虽叫他留下休息,其实心里实在不想离开他一刻,何况局势尚未安定,思忖着还是把这人放在自己眼皮底下保险些,于是也不多说什么,享受起被宣怀风推轮椅的优待来。

第二十三章

一行人坐了汽车在白家大宅停下,门前已站了许多人,韩家许多士兵把枪都举起来了,白家的门房和一些士兵挡在门前,也都拿着家伙,已是剑拔弩张的阵势。叫人料不到的是主持四家族会议的那位淳于老也在几位名流遗老的簇拥下到了场,唯恐两方动手,扯着嗓子不断地喊,「各位冷静,冷静,凡事有商量。总有商量的呀!」

这些名流遗老们在济南城里过着安逸日子,一旦打杀起来,财产不免要有损失,因此是和平协议最大的拥护者。如今见这等局势,纵是怕死也要硬着头皮出来阻拦,无奈韩旗胜态度十分强硬,大有不达目的就和白家开战的意思。

众名流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忽然见白家的车开过来,都松了一口气,涌到车前要找个白家主事人来缓和局势。不料车前座下来一个穿着军装的大汉,先去后面的车里拿了一个轮椅来,再把轿车后门打开,从里面抱出一个人,小心翼翼地放在轮椅上。又有一个极俊秀的年轻人在前后跟着,嘴里不断说着「小心,别碰着伤口」。

众人定睛一看,那包扎得浑身纱布,吊着膀子坐在轮椅上的,竟是济南城里出了名凶恶的白十三少,心里又惊又疑,暗想,大年夜的闹了一晚警鸣,白家可真出大事了。韩家那头气势汹汹,白家这位浑身带伤。受了伤的人,脾气通常不大好,要指望这位阎王大少来和韩旗胜说说好话,缓和局势,只怕很是困难。

只是到了此时,也找不到别的办法,淳于老被身后的人推推挤挤,也就走上前去,对白雪岚说,「白十三少,你看这个年,真不让人过得安生。韩将军说他妹子失踪,和白家有些干系。我想这里面大概有什么误会。请你和韩将军解释两句,我做个中间人。把话说开了,大家还是好朋友。」

白雪岚笑了笑说,「各位放心,你们的意思我知道,化干戈为玉帛,那是最好不过的事。」

众人都有些讶异,心忖,瞧这撒泼天王的模样,昨天一定吃了大亏,今日怎么反而这样好说话?虽然不解,但这毕竟是件好事,纷纷点头说,「是的,是的,全仰仗白十三少。」

白雪岚便说,「韩将军,我走动不便,劳驾你走两步。我们谈谈,成不成?」

韩旗胜站在自己领来的那些士兵前头,正和白家的人们对峙。白家的汽车抵达,他早瞅见了,只是心里正生着气,便故意不理会,做一个气愤不屑的姿态。现在白雪岚主动开口,又是一个坐轮椅的人,自己倒不好显得太凶蛮了,便走过来,居高临下地对着白雪岚说,「谈谈可以,只是别拿话敷衍我。我的亲妹子好好的在我那里,竟然被人劫持了,我今天是来问白家要人的。白十三少,你可别说拿不出人,这种话我不能信。你想我姓韩的,并不是那种没脑子的蠢货,要没有查清楚,会领着兵到你们白家来吗?我至少有四五个手下亲眼看见,闯到我那抢人的歹徒,就是你白十三少身边常常跟随的心腹,你可不能不认帐!」

白雪岚笑道,「既然韩将军这样说了,我还有不认帐的余地吗?不错,令妹确实在我这。」

众人见他一口承认,都大为诧异。连站在他身旁的宣怀风也不禁低头瞅了瞅他。

白雪岚察觉到他的目光,对他低声解释了一句说,「这时候还是应该和韩家保持友好。」

韩旗胜就站在他跟前,白雪岚说话再低声,他自然还是能听见的,便点头冷笑着说,「白十三少很明白局势。我给你一个保证,只要你把我妹子交出来,我们绝不掺和白家和廖家的事。」

廖翰飞被杀是昨晚发生的事,廖家接到尸体后,立即紧闭大门,加强防卫。城里人听见一夜警报,白家军车在街上奔驰搜捕,但因为消息不通,内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都众说纷耘,莫衷一是,仍怀着侥幸沉浸在和平的梦中。只有像甄韩这样有人脉底蕴的大家族,才早就探到了风声,知道廖家和白家这一战是绝不能避免了。

对韩旗胜的提议,白雪岚欣然接受,「一言为定。请韩将军进去坐一坐,我去劝韩小姐出来。」

韩旗胜见他派人把韩未央抢走,又这么爽快的答应放人,心里颇感狐疑,暗忖,这小子很有些心眼,他先以礼相待,在人前做一个示弱姿态,等我进白家时,便不好把人马都带到屋里去。到时在他地盘上,人手又不足,难保他耍出什么花招。眼前还是继续强硬,保持自己的优势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