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见那人有手腕是真的。不然,怎能让鼎鼎大名的白十三,屈服到这个田地?」
秦姨太自从知道白雪岚也在此处,不敢稍有动作,唯恐惹得廖翰飞不悦。别人都出了包厢,唯独她一人留在包厢里。坐了片刻,又不安起来,怕廖翰飞见她独坐,又要疑她在思念白雪岚,因此也慢慢地出来。
刚走出包厢门,就见妇人们依栏而望,嘀嘀咕咕地说,「这样凶恶的男人,竟有这样低声下气的时候,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秦姨太见众人都望着一个方向,也朝那个方向去望,只见楼下屏风后头,一个漂亮的年轻后生舒舒服服坐在椅上,一个男人低着身子,背对着这边,像在很殷勤地伺候着。
心里正疑惑。
焦姨太对她笑道,「白十三少在帮他那一位洗脚呢,这样体贴不计较的人,我还是头一回见。秦姨娘,从前他对你也是这般吗?」
秦姨太心里一惊。
她刚才见那男人的背影时,已觉得熟悉,可又想,白雪岚是最要面子的人,岂肯这样低三下四。往那男人身上死劲看了一眼,越看越像白雪岚,心中更是惘然,忍不住又看一眼,忽听见廖翰飞一声冷哼。
秦姨太吓得忙不敢朝白雪岚望了,把眼睛垂下。
廖翰飞问她,「大好的机会,你怎么不看了?」
秦姨太低着声息说,「我不爱看。」
廖翰飞说,「这么一场好戏,连我也爱看,你怎么能不爱看。别装了,要看就痛痛快快的。白十三从前那样对你,我以为已经算不错。想不到,他如今对别人,比当初对你还胜十倍。」
勾起秦姨太的下巴,往她脸上打量着问,「你心里难过不难过?」
秦姨太温顺地答说,「他是他,我是我。我早就是你的人啦,管他怎么样,我为什么要难过?」
廖翰飞哈哈地笑了两声,拍拍她的脸说,「你打什么哆嗦?别怕,我不为难你,还要派你一个好差事。你要是做好了,我给你买一个大钻石戒指。」
秦姨太暗暗叫苦,但如果不接腔,丈夫必要怀疑自己在和他作对了,只能问,「什么差事?」
廖翰飞笑着问,「我有一张上等鞋票,要送给白十三那漂亮的朋友。你愿不愿意替我做一回使者?」
秦姨太脸色紫胀,心忖,你要送人家鞋票,为什么不亲自送过去,这分明是要用侮辱我来恶心白雪岚,好让你寻开心。
然而要拒绝廖翰飞,她是绝没有那个胆量的,强笑着说,「你叫我做事,我总是愿意的。
廖翰飞便叫店里的人赶紧开出一张上等鞋票来,交了给她。
这边白雪岚帮宣怀风擦脚,穿袜,早闹了宣怀风很大一个难为情,幸亏两人都是躲在屏风后头,白雪岚又是个爱吃独食的,怕别人也偷窥了宝贝的光脚丫子去,进来就把其他人都赶开了。
等宣怀风穿上袜子,白雪岚才把鞋师傅叫进来。
鞋师傅拿着尺子在宣怀风脚上摆了两摆,往纸上写了几个数字,便开出两张鞋票,写明三天后来取新鞋。伙计也将宣怀风原本穿来的那双鞋上了鞋油,擦得锃光瓦亮的送来。
宣怀风穿上鞋,站起来对白雪岚笑道,「订两双鞋耽搁了半天,劳你久等。等一下见到好馆子,我请你一请。」
白雪岚问,「怎么这样客气起来?」
宣怀风说,「你刚才太客气,我只好礼尚往来。」
两个极亲密的人,忽然来这样一番客套,也觉得有趣,彼此微笑起来。两人一起走到屏风外,宣怀风正要问接下来到哪去,就见一个穿着绿旗袍的貌美女子走过来,停在他们面前,轻轻地叫了一声,「雪岚。」
宣怀风不认识这女子,听她喊白雪岚的语气,应该是个熟人,便朝白雪岚望了望。
白雪岚知道这必是廖翰飞派遣过来,要让自己在宣怀风面前丢一个大丑,心里极是恼火,沉下脸说,「秦姨太还是叫我白雪岚。这样把我当朋友一样的招呼,恕我不能接受。」
宣怀风一听那个秦字,恍然大悟,这位就是「雪岚吾爱」的原主了。心里微诧、微疑、微酸、微涩,又有些说不出的好奇,站在一旁,把这位不请自来的女子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秦姨太受了白雪岚一句硬话,很是难堪,眼睑抬起,向宣怀风看了两眼,掏出一张鞋票递给他说,「宣副官,这是我丈夫送你的,请收下。」
宣怀风正琢磨白雪岚和这女子之间的事,忽然收到一份礼物,不禁奇怪,这一位的丈夫不是廖翰飞吗?他怎么送我东西?
秦姨太唯恐他不收,趁着他正疑惑,想把鞋票往他手里一塞。
白雪岚眼疾手快,把宣怀风往自己身后一扯,沉声说,「拿回去。」
秦姨太哀求地对白雪岚瞅了一眼,低声说,「这东西我送不出去,他要折磨我的。」
白雪岚冷冷道,「你自找的。」
秦姨太说,「我也不愿来,无奈被他逼着来。你把这鞋票收下,送人也好,扔了也好,不碍着你什么。可你要是不收,我回去要吃大苦头了。只当你可怜我,收下罢。」
白雪岚脸上神情一点也不变,说,「你丈夫给你苦头吃,是你自己的事。我管不着,犯不着可怜谁。」
秦姨太见白雪岚这样不念旧情,红了眼圈,幽幽道,「就算是个陌生人,你见着她可怜,也会给一些怜悯。我们好歹曾经也是最好的朋友,你何以这样绝情?当初你对我说的那些话,如今一句也不记得了?」
白雪岚见她说出这种黏黏糊糊的话,不知她是有感而发,还是受了别人授意,要当着宣怀风的面,存心给自己惹出一点嫌疑。然而无论哪一种,都让他心里厌恶至极,斩钉截铁的喝道,「不要说了!」
转头对宣怀风说,「这很没意思,我们走罢。」
拉着宣怀风往外头走。
秦姨太哪知道他这样果断,说走就走,唯恐差事完成不了,回去要挨打,赶忙去拉他。白雪岚只怕宣怀风见着她,心里要不痛快,被她这样一沾身,就觉得嫌疑如蚂蟥一般沾到身上来了,忙不迭地把手用力一甩。
秦姨太站立不住,摔在地上,愣了一下,看看手里捏着的鞋票,又是害怕,又是心酸,竟放声大哭起来。
第十七章
这天店里客人很多,三人一番纠缠,已引来许多目光。秦姨太再一大哭,这里更成了焦点,许多人从二楼包厢里出来,都伸着脖子往下看热闹。
白雪岚只当没听见哭声,拉着宣怀风要走。倒是宣怀风生了不忍,心想,我们一走了之,剩下她一个女子,这场面如何收拾?
又想,白雪岚对待女子,向来颇有风度,今日却把一位女性给摔在地上,行为如此决绝,倒有几分是为着我在跟前。可他这样对她,日后传出去要说他残忍绝情,对他名声总是不好。他既为着我,我也不能不闻不问。
他便停下脚步,把白雪岚抓着的手一抽,转身走回去,把秦姨太从地上扶起来,掏出一块手帕递给她说,「别哭了。」
秦姨太不料他肯回来,呆呆地接过手帕,抹了抹眼睛,仍是眼泪汪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