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不擅长问口供的,只一个提问,就把自己的底细给透出了七八分。白雪岚何等精明,已知道昨晚上胡同的事,被人在怀风面前揭了谜底,而宣怀风问的,又是「甄秀玲小姐」的哥哥,心想,那个揭谜底的人,十有八九是甄秀玲本人了。
白雪岚说,「我陪姐夫去了胡同,不过那是为了一件事,我并没有去那里玩乐的意思。那种下九流的地方,于我又有何乐?」
宣怀风眼睛微微地闭了闭,仿佛透着一种疲倦。白雪岚本以为这是一场严肃的盘查,可暗中观察,又觉得他不像很放在心上似的,试探着问,「你怎么不说话?」
宣怀风反问,「我该说什么?你说不是去玩乐,那就权当你不是去玩乐。然而就算不是玩乐,你到那种地方,我心里就该舒服了?我越和你说话,越觉得没意思,还是不要和你说话的好。」
说着站起来,要到房外去。与YU夕XI。
白雪岚哪能再让他走,赶紧把他的腰一抱,「不行,你非和我好好说一说。再这样赌气,我可受不了。」
宣怀风先前和他闹了一场大的,真有些心灰意冷,只以为彼此毕竟生分了。然而到底是厮守惯了,忽然被白雪岚一抱,虽然隔着厚厚的外衣,仿佛也能感觉到他手臂上的温热传到了腰侧的皮肤上。
宣怀风想,要是这样简单就被他挽回了,那自己可太不争气。因此冰冷着声音说,「你放手。不然,我要不客气了。」
白雪岚大概以为一放手,他就要跑得无影无踪了,两手把他抱得紧紧的,嘴里央求道,「你要如何不客气,我都认了。要打要骂随你,只你不能再到别处去。」
宣怀风倔强道,「我非到别处去,你待怎样?又要用绳子把我绑起来吗?」
白雪岚说,「这可说不定。」
宣怀风刚稍熄下去的火气,顿时又燃烧起来,气得扬起手,要给白雪岚一个耳光。一回头,却见白雪岚不避不让,端着脸等他打呢。宣怀风看那英俊的脸上,已印了五根红彤彤的指印,在肌肤上微微凸起,还未消肿,这手忽然挥不下去,在半空中扬了片刻,无力地垂了下去,叹道,「你这样成心气我,不过是要激我再打你两下。以为我打了你,心里过不去,就要与你和解吗?你倒是把我琢磨得很透,可是你把我琢磨透了,也不过是为了……为了……」
后面半句话,他究竟没说出来,只是又多叹了两声。
白雪岚瞧见他这样伤感,心中也极不好受,松了手,让他在椅子里坐了,自己也在另一张椅子里坐了。两人便是一阵沉默。
好一会,宣怀风把浓密的睫毛抬起,往他脸上瞥了一眼,问,「你藏着许多好膏药,怎么不拿来擦一擦脸?」
白雪岚忽地一笑。
宣怀风大不自在,寒起脸问,「你笑什么?」
白雪岚忙把笑脸给绷紧了,摇头说,「我没笑。」
宣怀风说,「你别耍这些花招,明白告诉你,我还是很生气的。」
白雪岚说,「这还是二字,就很值得斟酌了。」
两人本来是沉默地冷战,只说了这么几句,不知为何却显得格外亲密,比往常私语时的甜蜜,又有另一种滋味。
白雪岚把宣怀风的衣袖一扯,笑道,「不吵架了,行不行?」
宣怀风说,「不行,你太可恶。我不能总是当投降的一方。」
白雪岚问,「那我怎么才能投降?我这宣夫人,给宣先生跪一跪,你看成不成。」
说着就动作起来
宣怀风生怕他真给自己跪了,那可很不好看,赶紧伸手去拉他。不料这是掉进了猎人的陷阱里,白雪岚抓着他的手就势一扯,反把宣怀风扯到自己怀里去了。白雪岚坐倒在地上,宣怀风又跌坐在白雪岚怀中。
宣怀风轻叫一声,想站起来,白雪岚大模大样地抱着不许他起来,懒洋洋地说,「先别动,我们且坐一坐。」
宣怀风说,「地上冷冰冰的,有什么好坐?」
白雪岚说,「安泰的脚连接着大地,才能得到无穷的力量。如今我们和大地亲近亲近,也得一些力量才好。」
安泰这大力士的神话故事,宣怀风自然也听过,白雪岚所言虽然荒谬突兀,可是不知为什么,自己心里却也很赞成似的。何况冬天夜里,这样窝在白雪岚怀里,也甚是舒服。
于是他也不反对了。
两人像两个小孩子似的,抱着搂着,坐在冰凉的地上。过了一会,白雪岚往他耳边吹了一口气,然后用颇沉着的口气说,「雪岚吾爱那是哪一桩公案,你现在,总该和我开诚布公了吧?」
第九章
宣怀风不料他猝不及防,杀这样一个回马枪,一时倒觉得自己理亏似的,要把两人未相识前的小事来计较,怔了一下,只敷衍说,「随手写的几个字,并没有什么公案。」
白雪岚嘴唇就贴在宣怀风耳后,这简直是送到嘴边的鲜肉,要咬极为方便,所以在他软软的耳垂上小小用力一咬,低笑道,「你还怪我不坦诚,现在是谁藏着掖着?我不管,你不招供出来,我就抱着你赖在地上不起来了。」
搂着宣怀风往后一倒。他自己倒在了地上,宣怀风又压在他身上,这样倒是不怕宣怀风在地板上着凉。
宣怀风要坐起来,被他玩耍似的拉回去,跌在他身上。如此试了几次,宣怀风好气又好笑,又有些微恼,「你耍起无赖来,真是一点谱也没有,还是两三岁的孩子吗?」
白雪岚搂着他懒洋洋道,「君不闻红楼有宝玉,原本是一块补天的时候,可大可小,可解冤孽,去邪祟。那玉上头刻的八个大字,雪岚吾爱,稚童顽心。」
说罢,又把搂着宣怀风的腰的手紧了一紧,追问,「究竟如何?你别再瞒我。我真能抱着你在这睡一个晚上。」
宣怀风说,「睡就睡,我是受你胁迫,不得已而为之,难道还能怪到我头上。」
白雪岚说,「既如此,我们开张起来罢。」
然后半晌不见动静。
白雪岚身上火旺,素来喜冷恶热,平时把房间的热水气管开得足足的,都是为了宣怀风。这两天被宣怀风丢下,一人孤枕辗转,内火上来,更觉屋子里闷热难受,他便命人把热水气管关了。等宣怀风进门,一时也没想起叫人重新打开。
宣怀风初时只顾着和白雪岚做盘查,并没有在意暖热,后来拿着白雪岚当垫背,也没真切地体会到地板的温度,以为大概是有些凉,现在伸手在地板上一摸,才吃了一惊,人躺在这冰块一般的地方,如何能不生病?
他虽知白雪岚闭眼只是装睡,故意要让自己着急,然而自己即使知道这人所谋,也忍不住还是着急起来,拍拍白雪岚的脸说,「快起来,别冻病了。」
白雪岚眼睛也不打开,声音慵懒地说,「你把一件重要的事瞒着我,我心里很不自在。冻一点还好受些。」
宣怀风说,「你要追究到底,我坦白也是无妨,不过,你要先起来。」
此话一出,白雪岚马上就带着他从地上起来了,动作敏捷至极,「你说。」
宣怀风说,「我先和你声明,这并不算什么重要的事。」
白雪岚说,「这坦白的第一句,就不够坦白。你是个心胸豁达,极能容物的性格,如果不算重要的事,怎么能叫你这样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