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丁蕴洁。”

不耐烦很快被了然代替,“你是徐凌?”

那天晚上,徐凌躺在这座陌生的房子里,失眠了。

她对前途心怀忐忑,对隔壁房间冷漠的姐姐也没多少把握除了招待她吃喝、布置房间,丁蕴洁几乎不问她什么。她甚至做好了随时被要求离开这里的准备。

仅仅三天后,机会就来了。

“最近要招一名仓库管理员,你有兴趣吗?如果不喜欢,等我再……”

徐凌急切,“我要!”

她本想一落实工作就搬出去,不想麻烦别人,但丁蕴洁说,租好房子得花不少钱,环境差的又不安全,还是一起住比较好。

“你是我妈千叮万嘱要照顾好的人,万一有什么闪失,她会手撕了我。”

徐凌只得住下来,承包了所有家务,也习惯了丁蕴洁的少言寡语徐凌从她这里了解到的公司八卦远没有从双燕那里得到的多,尽管丁蕴洁比双燕更接近权力斗争的中心。

唯有一条,丁蕴洁特别叮嘱过她,不要告诉同事们她俩现在的关系,免得传出些没必要的闲言碎语。

面吃完了,徐凌把两个人的碗端去厨房洗,丁蕴洁跟进来。

徐凌说:“啊,对了!冰箱里有蜜瓜,我下班路上买的,很新鲜。”

见丁蕴洁没动,徐凌又补充一句,“已经切成块了。”

丁蕴洁这才拉开冰箱,取出果盘,揭开保鲜膜,用手指捻了一块塞嘴里,看着徐凌洗碗,仿佛漫不经心地问:“你在仓库快一年了吧?”

“是啊!到十月份正好满一年。”

“常总在找新秘书,你要不要去试试?”

“啊?秘书呀,我,我肯定不行的。”徐凌因为紧张脸都涨红了。

丁蕴洁不以为然说:“秘书也不是多难干的活儿,数据、文档玩得溜,听老板的话,别自作主张就 OK 了。”

徐凌碗也不洗了,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来回擦着,一个劲儿摇头,“可那是办公室里的岗位,要面对很多场面的,我怕我应付不来。我人笨嘴拙,关键时候很容易说错话……”

丁蕴洁沉默地吃瓜,一边听徐凌作自我剖析。

徐凌身上保留着不少她在其他年轻人那里很难再找到的品质,淳朴厚道,总是低估自己,对拥有的任何一点收获都满怀感激与珍惜之情,似乎她从未真正走出过那个生她养她的小县城。很难说这样究竟好不好,但无疑,要想在这座城市生存下去,徐凌需要更多帮助和鼓励,而这些丁蕴洁正好都乐于给与。

母亲把徐凌强塞给自己时,丁蕴洁是有过不满的,但她无法拒绝,她知道自己欠父母良多。

父母几年前就退休了,他们选择回县城老宅过晚年生活,父亲还在原来的行当里保留着几个顾问头衔,时不时就得出去搞搞交流活动。母亲则清闲多了,终日读书写文章,侍弄花草,还养了只肥猫。他们对女儿早已死心,只求彼此相安无事。

要习惯徐凌实在是太容易的事,她的到来,等于同时来了一位钟点工和一名厨师,更何况她还长得如此甜美养眼。丁蕴洁很快就喜欢上了这个比自己小七岁的妹妹,虽然她从不把好恶挂在嘴上。

等徐凌自我贬低结束,丁蕴洁说:“你担心的这些都不是问题,你要考虑的不是养家糊口,而是尽可能把路给走宽。你看你在仓库这一年,从没出过差错吧?我见过你发出来的数据报表,整理得干净清爽,只除了缺一点整合技巧,多看看别人怎么做很快就跟上来了。常总有丰富的工作经验,你跟着他,既能学到新知识,将来也会有更多机会,你总不能一辈子待在仓库吧?”

徐凌支吾了会儿,才又说:“那万一搞砸了,我不是替你丢脸?”

丁蕴洁失笑,“你想多了。要先面试,面试通过才能上岗,你是凭自己的能力去争取,不是凭我的面子。”

其实她只要跟常昊泽打声招呼,徐凌入选完全没问题,但丁蕴洁不想那样,她希望徐凌自己去争取,她相信徐凌有这个能力。

“还有,千万不要有为谁谁活着的负担,你为你自己活着,哪天真要丢脸了,也是丢你自己的脸。丢脸也不怕,脸皮练厚一点就行。”

徐凌噗嗤笑出声。

“怎么样,机会就搁你眼前,到底要不要去试?”

“……要。”

NO.4 雄心不老

周应凯一早就给丁蕴洁打电话,说想找她聊聊。

上午十点,丁蕴洁安排完手上的活儿,走出整车车间,穿过鳞次栉比的厂区,前往配件部行政大楼。

整车组虽然只是个部门,规模却比配件部还大,闻军在世时就开始建厂房,因为资金来源不稳定,断断续续建了两年,闻军病危时停工。三年后,周应凯说服鼎辉投资公司加入,整车部才恢复重建。

两年来,鼎辉投资在顺时先后投入了 12 亿资金用于设备、生产线布局和整车开发,按计划,后期还有 18 亿待投资金,总投资额将达 30 亿人民币。整车股权配置中,顺时方以部分资金、厂房和人力占比 35%,鼎辉占比 65%。

如今,顺时纯电动汽车已完成样车阶段的各项工作,进入量产前的最后测评,可以说,没有周应凯,就没有整车部的今天。

丁蕴洁加入顺时是周应凯亲自面试的。

她原本对这家民营企业不抱多少期望,肯来试试,主要是看许佩珊面上,还有翻倍的薪水那段时间她经常和许佩珊开玩笑,说自己的理想是早日赚够退休的钱,然后去环球旅行,最后死在路上。

或许正是因为期望太低,她才会对周应凯留下出乎意料的好印象:爽朗、能言善辩、对行业前景富有远见,而且尊重专业人才。

初上任时,丁蕴洁的头衔是电机总成工艺部主管,与周应凯之间还隔着个部门经理,半年不到,经理被周应凯除掉,丁蕴洁被升上去,直接向他汇报。周应凯给了她最大的施展空间,只要是丁蕴洁有把握的技术改进,不管多少人反对,他都会支持。

在周应凯手下那一年,丁蕴洁如鱼得水,基本没遇上障碍。按说她该感激这位伯乐,但偶尔还是会有点不舒服,她能明显感觉到,周应凯的这种给与并非纯粹出于公司需要,而更像是私人之间的拉拢、示好,关键时刻需要你无条件站队的。还有他开除前任经理时的冷酷也令丁蕴洁心寒,说走就让人走,连个理由都不给。她不禁想,如果被开除的人是自己呢?

配件部行政大楼是顺时的门面,几经改建,造得气势恢宏,风格上却与后面的现代化厂房格格不入,猛一打眼,还以为是金融公司。

周应凯的办公室在三楼,走廊最里面,不受干扰,面积辽阔,房间里点缀着各种你能想象到的中式艺术品:古玩、字画、根雕、明式家具。丁蕴洁不知道他是真心欣赏这类东西,还是仅仅为了使自己显得更加稳重,他今年四十九岁,说老不老的年纪。

办公室的门关着,里面传出说笑声,丁蕴洁正要敲门,秘书小董从财务部跑出来。

“丁经理来啦!周总在跟招商局姚副说事儿呢,就快结束了。”

丁蕴洁点点头,拐脚进了许佩珊的办公室。

许佩珊桌上养了瓶绿植,脆嫩鲜艳,看着很舒服。靠墙的文件筐里,文件夹没几个,零食倒丢进去不少,都是财务部的小姑娘孝敬的。她电脑上开着数据报表,人应该没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