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燕叹气说:“蠢呗!那会儿年纪小,见他长得五大三粗,打架又勇猛,就起了色心,以为床上功夫也厉害,谁知道他也就打架能耐,在床上一点意思都没有,空长了一身肌肉。”
徐凌听得脸通红,双燕还在自怨自艾,“还好赌,根本存不住钱,要不是还有老骨头能啃啃,跟着他天天喝西北风吧!我真是瞎了眼……”
徐凌斟酌着问:“你觉得,这么做有用吗?”她是指双燕和魏江勾搭的事。
双燕眼睛立刻熠熠发光,凑上来和她咬耳朵,“魏江说了,等时机合适就把我升到办公室去做生产计划,那样一来,我也是白领啦!”
门口传来喊声,“有人吗?领料!”
徐凌正要起身,被双燕按住肩头,“我去我去!你就等下班吧!”
徐凌干坐着,有点无所事事,又实在提不起精神去小库房完成未竟的使命,干脆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发料处忽然起了争执,徐凌伸脖子张望,和双燕吵架的是工程部技术员胡健生。
只听双燕说:“不在单子上的物料,你让我怎么发!”
胡健生语气不满:“就几个小东西,开什么单子啊!你随手给几个不就完了?又不值钱,你们仓库平时浪费还少啊?”
“你他妈别满嘴喷粪!谁浪费了?!”
“少啰嗦,赶紧给我,等着开工呢!”
“不给!想要就在单子上写明白!”
“嘿!你还跟我来劲了,是不是老唐最近揍你揍少了?”
“胡健生,你找死是不是?”双燕吼起来。
徐凌赶过去时,胡健生已经拿着料跑了。
“这个王八蛋!”双燕咬牙切齿,“天天就琢磨占便宜,仗着跟姓唐的喝过几回酒,以为也能爬我头上拉屎!”
“算了算了!”徐凌把她往回拉,“跟这种人置气不值得。”
“我告诉你吧,这混蛋在外面自己弄了个机加工作坊,就两台机器,干些边角料的活儿,挣不到多少钱,就拼命抠成本,他们线上那些原料、半成品,不定被他顺了多少回去。哪天把我惹毛了,我告他狗日的去!”
* *
到家第一件事是洗澡,虽然早已立秋,凉爽的秋风要抵达这座城市还需时日。
把换洗衣服放在卫生间架子上,调节好水温,再把卷帘缓缓拉下。
徐凌和妈妈住的房子也有这种卷帘,奶黄色,上面印着淡淡的太阳花,每次拉下来时总会在某个地方卡一下,所以她格外小心。这里的卷帘从来不卡,但她习惯了。
她在花洒下享受着温水的冲刷,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过去的场景。不知道妈妈现在在干什么?她很想她。
和妈妈一起住的房子也不属于她们母女,是租的,很小,就一个房间,客厅里只放得下一套餐桌椅,家具都是房东提供的,老式陈旧。厨房门必须时刻关着,说不准什么时候烟道里会飘出别人家的油烟味来,有时还掺杂着辣椒味儿,闻上一口会呛出眼泪。
不过房子被拾掇得特别干净,母女俩总是抢着打扫,为对方着想。母亲坚持在房间里摆了两张单人床,用一个布衣柜隔着。
“你长大了,得有一点自己的隐私。”
她的床靠窗,窗帘是橘色的,窗台上养了几盆小花。早上,阳光总是先晒到她脸上,明晃晃的,轻轻拂过肌肤。每天都在这样的世界醒来,让她坚信生活正在朝美好的方向前进。
爸爸在世时,他们家一度很有钱,爸爸是开服装厂的,不用穿校服的日子,妈妈总是把她打扮得像个公主,很多衣服都是爸爸设计的。
市场动荡,难以捉摸,生意连年亏损,爸爸迁了两回厂,从发达城市往三四线小城市转移,依然没能挽回颓势。渐渐发不出工资,供应商上门讨债,妈妈带着她东躲西藏。他们把希望寄托在爸爸早年的一笔投资上,如果能收回资金,就能把大部分债都还上。可惜没等危机过去,爸爸便撒手人寰,钱在合伙人账上,除了爸爸,没人弄得明白里面的细目。合伙人赖账,坚称投资早就亏得血本无归。
钱没收回来,债却仍然要还,妈妈把能卖的都卖了。自从嫁人后就没上过班的妈妈不得不为生计到处找活干,灯具店、油漆厂、还给一家蛋糕房供应去壳瓜子,徐凌记得家里永远有一只竹篾,里面一半是带壳瓜子,一半是去壳的。妈妈用一把小锤子凑在一块干净的青砖上敲瓜子仁儿,她写完作业会过去帮忙。
妈妈的职业生涯终于在一家药店稳定下来,徐凌常常能从妈妈身上嗅到一股淡淡的草药味,她喜欢轻嗅这味道,觉得安心。可惜妈妈太忙了,总是不在家。
换衣服时,徐凌听到外面传来开锁的声音。她快速收拾完走出去。
“丁姐,你回来啦!”
丁蕴洁朝她笑笑,“晚饭吃了没?”
“没呢!正要去煮面,你也来一碗吧?”
“也行,多放俩鸡蛋啊!”
丁蕴洁满身疲倦坐进沙发,手指用力揉搓眉心。她昨天整夜未归,但徐凌从不多嘴。
两碗番茄鸡蛋面,端出去前,徐凌又往丁蕴洁的碗里加了勺海鲜酱。
“真香!”丁蕴洁陶醉地晃着脑袋,筷子插入面条中轻捣,想让食物尽快凉下来,“一天都没好好吃饭,饿死我了!”
徐凌坐她对面,望着她满足地笑。
大专毕业后,徐凌一直没找着合适的工作,还去药店和妈妈共事了一段日子,她觉得没什么不好,但妈妈认为她应该去大城市闯闯,而不是过早地把自己埋没在小县城里。
妈妈认识丁蕴洁的母亲丁妈妈有阵子身体不好,经常去店里抓药,和妈妈很谈得来。徐凌在那里帮忙时,丁妈妈老夸她,说自己女儿有她一半乖巧她就要烧高香了。得知徐凌的困境,她马上给女儿打了电话。
徐凌听见她在电话里软硬兼施,心知对方不乐意帮忙,甚是惶恐,她对自己也没多少信心,所学专业和毕业学校都毫无竞争力,几次想出声阻止,都被妈妈使眼色拦住了。
通完电话,丁妈妈露出胜利的笑容,手指在玻璃柜台上轻快地敲,“说好了,你这几天收拾收拾就上新吴找她去!”
如此爽脆,连妈妈也困惑起来,“城里工作那么好找吗?”
“她在公司好歹算个领导,给凌凌安排个岗位算什么大事!”丁妈妈忽然有些忿忿,“我这闺女从小到大不知给我添了多少乱,她要连这点小忙都不肯帮,我跟她断绝关系!”
徐凌对第一次与丁蕴洁见面仍记忆犹新。她背着行李,灰头土脸站在门外,没看见门上有门铃按钮,隔一阵就敲几下门,声音又轻,迟迟得不到回应。
敲到快崩溃时,门终于开了,一个男孩模样的女子睡眼惺忪出现在她面前,眼里攒着不耐烦。
“找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