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她早日完成国君之责,便可早日奔赴与洛襄的约定。
“你说,我算不算贤明?的君主?”朝露忍不住问道。
邹云先是怔了怔,转而垂头?一笑,道:
“王自然是了不起的君主。自修了这井渠,至少多养活了数千人,这一片所有人都在称赞王的功绩。”
“可将?此法推广给莎车、高昌等国。”朝露扬起下颚,笑意满目,道,“我想让天下人知道,我的功绩。”
传得越远越好,她更想让他知道,她已成了贤明?的君主,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离开田埂,走?向官道,自农庄回城的路上,小?儿?在路旁嬉戏,蝉鸣声?聒噪,朝露欣然望着逐渐好转的民间百态,又?在马上若有所思。
这一世,她找到了寒微出生?的邹云,和他一道打起了天下。那李曜的左膀右臂国师空劫这个时候会在哪里?
前世他帮了她一回又?一回,不仅救她性命,更教她识字做人,最后不惜一切,想要送她回西域,还她自由。她很感激他。
若是今生?见到国师,让他发现前世祸国的妖妃今生?竟在努力?做个好人,甚至成了一个贤王,不知作为感想?
想到此处,朝露心下一笑,回头?望向邹云道:
“我们的商队,最近可有传来什么消息吗?”
自她和邹云在莎车建立的首支以茶易马的商队以来,不仅是为了积累钱财,以备将?来西域开战的军需之用,还有一项,便是探听西域诸国的情报。
戎之大用者,在于马。战马是骑兵的根本。掌握了马匹交易,便可知西域各国的军备动向。
邹云略一思忖道:
“近日,本来一向与我们交易的大宛宝马有部分被高昌人截胡买走?了,据说是要作为军马。”
“连我们定下的马都敢抢?”朝露眉头?蹙起,忽道,“难道高昌要开战了,才会如此急于招兵买马吗?”
想到此处,朝露踢了踢马腹,扬鞭疾驰回宫,亲卫见状,策马追上,扬起阵阵沙尘。
朝露一入宫,一眼?看到在花庭下翘着二郎腿的戾英。他见了她,扔了还在啃的西瓜皮,用锦帕擦擦手?,疾步朝她走?来,面色变得凝重。
“北匈三?万大军已盘踞在高昌国附近的交河城,一月之内,必要开战。我此番前来,是想向乌兹借兵,支援高昌。”
朝露紧紧拧着手?中的马鞭。
如果她记得不错,前世戾英的心上人,就?在高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想到,是洛襄也还在高昌幽禁受戒。
朝露压下心中焦急,不露声?色,先问道:
“此战,高昌可有胜算?”
戾英摇头?道:
“高昌国内兵力?至多也不过万余,其中大多是历代战争中的老弱病残,必不足为抗。”
朝露垂头?沉吟,又?道:
“高昌乃是西域第一佛国。佛门对高昌国灭亡也见死不救吗?”
戾英嘲讽般哼笑一声?,冷冷道:
“你看北匈攻掠我莎车,佛门管了吗?佛门从不涉政,又?岂会管一国兴衰。高昌灭了,他们有的是其他国家供奉。若非昭明?将?军,高昌三?年前就?早被北匈吞并灭国了。”
“三?年前,北匈骑兵南下,千里奔袭,攻下高昌王城。不到一月,昭明?重新集结高昌王军趁夜色夺回王城,以数百骑兵,将?北匈人赶出高昌,史称‘复国之战’。昭明?自此以战神之名闻名西域,北匈屡次出兵试探,碍于昭明?神威,始终不敢大举进犯。”
“可惜高昌国日薄西山,昭明?的中兴不过是回光返照。以一小?国微薄之力?对抗北匈,犹如驱犬羊与虎豹斗。北匈此次集结大军,必是要一举取之。”
戾英顿了一顿,走?近她一步,笑得意味不明?,道:
“朝露妹妹,我借兵护送助你回到乌兹夺位,我也算入了股了。最后,王妃没娶到,你说的鸽血石也不见个影儿?。我是个生?意人,从不做亏本的买卖。如今你大业已成,欠我的人情,该还了吧?”
语罢,英俊潇洒的王子?拂袖离去。
戾英走?后,朝露呆坐在王座上,从暮色四合至夜凉如水。一口又?一口喝着早已冷却的茶水。
待茶盏见底,她才意识到茶水早已饮尽。
朝露站起身?,抚摸着乌兹王座冰凉的座椅。
扶手?处有一处凹陷,正是她幼时抠下了的那块鸽血石的所在。
她一平定宫变,本想亲自去王陵,却被邹云拦下。邹云代她去了王陵,最后只带回来一片烧焦的衣料和一柄洛枭自少时便随身?携带的青铜短刀。
除了未找到她赠他的鸽血石,她所日夜祈盼的奇迹不会存在。不过是她因不甘而生?出的渺茫虚妄。
朝露抬手?,柔软却发冷的指腹反复摩挲着王座上缺了一块的宝石坑,听到身?后传来沉沉的脚步声?。
她微微侧身?,看到邹云立在月色的阴影里,沉默不语。
朝露眼?眶发烫,鼻尖酸涩,背对着他,伏在王座上,一字字道:
“你知道吗?原来坐这个位置的人,应该是我三?哥。他一定是个贤明?的君王,会比我厉害上千倍。”
“我原本的心愿很简单,再不济,就?是还能和我三?哥在塞外自由自在地牧马放羊也是好的。”
“可最后,一件件事都阴差阳错,我始终不能如愿。”
良夜寂静,她在黑暗中死死抿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幽幽道:
“邹云,我已失去了三?哥,我不想再有遗憾了……我想去高昌找他。无?论是陪着他一道修行也好,还是被视作妖女诱惑佛子?也罢,我都想跟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