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逐这才晃了晃,抬手把那条缝关紧,屋内顿时安静下来,此时他还在侥幸,想着金柏或许没听到什么,却没想到下一秒,金柏就打破了他的幻想。
“你刚刚在和谁打电话?”
“同事,”严逐含糊其辞,金柏没有回应,只是盯着他,看得人心慌,只好又补充道,“工作上的事。”
金柏还是不吭声,半晌,才又问道:“什么工作?新片子吗?”
严逐已经很久没有想片子的事情了,《流缘》被压在沈氏拿不出来,他手里正在聊的两个项目也暂时停滞,从前常有人约局拜访,就是为了得到他的几句指点,现在圈内人听了那些事,身边也清静下来,但这些情况都不能和金柏说,只好顺着点了点头。
出乎意料的,金柏笑了,可眼神却是冷的。
“你骗我,又瞒着我。”
其实从那条香港导演的新闻开始,金柏就预感到了不对,五年前的旧人旧事重新出现在眼前,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却隐隐有着风雨欲来的征兆。事实也是如此,严逐获奖归来,理应大肆宣传,《流缘》也做的差不多了,他甚至预想到了借这一波东风,趁热打铁,严逐还会像以前那样,有跑不完的应酬,上不完的节目。他甚至为了躲避那些消息,卸载了大量的社交软件。可严逐的回国有些过分安静,非但如此,那些负面新闻更像无妄之灾,是有人蓄意策划谋害。
“你做了什么,告诉我。”
电话内容金柏听了个大概,虽然无法从只言片语中得出事件全貌,却能猜出和五年前的事情有关,听到严逐说到自己的前程,金柏第一反应不是感动,而是愤怒和恐惧。
严逐还是不说话,金柏直接抄起手边的矿泉水,朝他砸了过去:
“告诉我,你做了什么!”
或许是他的声音有些大,隔壁的笑闹声顿了顿,又过了一会,门被敲响,陆边在外面关心:
“小柏,出事了吗?”
金柏不回答,他现在谁的话也听不进去,热血冲上大脑,浑身都在发抖。陆边又敲了两下门,还是严逐扬声说道:“我们没事。”
门外也安静下来,严逐没见过金柏这样生气的样子,想要上前宽慰,却被金柏喝在原地。
“我没事,”严逐温言相劝,“我没做什么……”
他有些不知道从何说起,按照心中预期,他应该在一切结束之后,直接带着沈氏的道歉去找金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团糟地被金柏听到。
严逐有些挫败,可他更怕金柏生气,再听了那些旧事,应激复发,于是挑着轻松简单的话头,把事情简明一说:“我发现当年的爆炸,是沈氏在炸药里做了手脚,于是起诉了他们,现在正在判决,还没有终审,刚刚是律师。”
他说了情况,金柏的情绪好像稳定了些,严逐试探地向前走了两步,想要安抚他:
“没什么的,我已经找到了证据链,等过两天终审提交法院,最差也能判他们过失伤人,到时候他们会向你道歉,我知道这一切都无法弥补什么,但这是你应得的。”
他说的很轻巧,至于剩下那些行业巨头的压力,难以控制的舆论,还有法庭内外的攻击,全都放过不提。他走到金柏身侧,才发现男人在发抖,像是数九寒天的单衣旅人,不明显地满身战栗。
严逐心中泛起难过,小心地将金柏搂紧怀里,男人没有推拒,严逐扶着后脖颈,将他的脑袋靠在自己肩头,另一手环着腰,是很温柔的抱法:
“我怕你因为这些事难过,所以没有说,没关系的,一切都过去了,”说着他拍拍金柏的头,安抚道,“别怕。”
两人自从分手之后,就再没什么亲密接触,金柏躲着他,他也不敢得寸进尺,现在久违地把人搂在怀里,居然鼻头有些酸涩,失而复得,惜之如狂。
可怀里的人像是僵住了,颤抖的身体逐渐温暖平静下来,最后像是沉在水里,死一样的寂静。
过了很久,金柏才靠在严逐肩上,声音很小,嗡嗡地说:“别告了,撤诉吧。”
严逐没想到金柏会说这样的话,他以为金柏在因为过往创伤而惊惧,可把人从怀里松开,那双眼睛只是空洞地望向窗外,飓风正鼓动窗户,枝叶满天飞。
“你说什么?”
“别和他们犟了,”金柏又重复了一遍,他转了转左眼,右眼跟着慢半拍,望向严逐,对着他的眼睛,又强调,“我不要什么道歉,你撤诉。”
“你不需要出庭,我会处理好一切的,已经……”
“网上那些新闻,是沈氏做的吧,”金柏打断严逐,那些他都看了,底下的评论触目惊心,“还有你的工作,这段时间围着我晃,也是这个原因?”
刚刚律师的话金柏听到了,为了五年前的案子毁掉现在的大好前程,严逐太蠢了。
“那些都没什么。”
“五年前的事情更没什么,”金柏语气重了些,“都过去了,我都放下了,你还不行吗?”
严逐定定地看着金柏,看着他眼眶泛红。
“不行,那是你的一只眼睛,怎么能说没什么,”严逐声音也有些抖,“那是我的命。”
金柏是他的命。
金柏用残疾换了他一条命,他却加入了罪魁祸首的公司,严逐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始终想着这些事情,他向仇人报恩,他自大又愚蠢,他现在深陷其中无法自拔,能最后为金柏做一点事,这是上天给他的恩赐。
可金柏又开始发抖了,不是因为难过,而是愤怒,他甚至扬起了手,就要扇向严逐,却又顿在空中,最终垂下来,打在严逐脖子上,??很轻,没什么力道,顺势抓住他的衣领,像是抓着救命稻草。
“所以你要为了这些已经过去的,毫无意义的破事,毁掉你现在的前程?”
质问的声音都哽咽了,左眼已经气得发红,右眼冷冰冰黑白分明。
严逐听着他的哭腔,终于明白了金柏真正愤怒的地方,即使两人已经分手,即使金柏看到他就生气,即使自己对他那样冷漠又不关心,到了这样的时刻,金柏还在担心的事业,担心他本人。
就连气急都不肯下重手的金柏,怎么可能是偷文件害他的人。
严逐恨自己的愚蠢和自大,恨自己有眼无珠,恨自己日子久了迷失初心,可这些情绪都是后来的,他最先感受到的是心疼,金柏身体本来就不好,这样大的情绪波动,只怕他承受不住。
他握上金柏的手,顺着那个金属的表带钻到手心,把整个手掌包进去,温声相劝道:
“你别害怕,他们不能拿我怎么样的。”
金柏很明显听不进去,甩开手就要逼严逐撤诉,男人用了点力道,把人制进自己怀中,金柏大口喘着气,嘴都白了,却挣扎不出来:
“呼吸,呼吸”
严逐拍抚金柏的胸口,引导他平稳呼吸节奏,安慰的语言苍白且无效,严逐只好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