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逐没理解金柏忽然暴起的情绪,摇了摇头,解释道:“刚刚看你没买到面包,商场楼上有一家广莲申,我去买面包了,”说着,他还有点邀功的心态,补充道,“我做攻略了,他们家的巧克力哈斗和黄油……”
“所以你出去这么久,就是去做攻略买面包了?”金柏声音又高了些,完全没有因为严逐的解释而和缓。
严逐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金柏在担心他,还没来得及偷乐,就又被金柏质问:
“将近一个小时,你就在那个商场里买面包?”
“没,我刚刚在酒店楼下打电话。”严逐摇头解释。
金柏一口气差点憋死,怪不得他趴在窗户边看不到人,原来这家伙已经在大堂里了,亏他心都悬到嗓子眼,还主动打了电话,要是严逐再不接,估计都要吐出来。
“有什么电话不能回来打?”
严逐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垂下头说对不起,却没再解释,单薄的道歉像是湿烂的抹布,堵住沟通的缺口,长久以来的情绪滞涩而爆发。
“你之前就是这样,什么都不和我说,有什么电话不能回家打?有什么事情需要瞒着我?你知不知道你每天睡在我旁边,我却需要通过微博才能知道你每天在做什么,你要是这样防着我,为什么又要缠在我身边!”
“我没有防着你!”严逐向来不善于处理激烈的情绪,金柏陡然发怒,他有些手足无措,却能直觉出金柏或许误会了什么,“我没有什么要瞒着你,我以为你不想听到那些事,对不起。”
严逐至今还记得当时金柏在医院的时候,听到任何拍戏相关的字眼都会崩溃发疯,那之后严逐便尽可能减少在金柏身边聊工作,即使已经过去很久,不再像从前那样严格遵守,也依然保留着这个习惯。
那段黑暗时光不仅给金柏留下了后遗症,同样深刻在严逐的生命里,即使现在两人争吵,他也不敢将原因讲的更细。
严逐的成功印证金柏的失败,某种程度上,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但金柏不肯再打哑谜,他要把话说清,那些过去的糟烂腌臢,他要一点点掰碎了喂给严逐。
“不想知道什么,不想知道你的成功吗?”金柏问,冷笑一声,“你知不知道这世界上,估计只有我是真心实意希望你好。”
“我知道。”
那些人在严逐成功后趋之若鹜,又在落魄时避之不及,他平素独来独往,刚拿到金石奖后又陷入和沈氏的官司,算是短期内体验了大起大落,过去争抢着排队约他的人听说即将败诉,没有落井下石踩他一脚都算良心,严逐怎么可能不知道金柏对他的好,这件事他老早就想明白了,一直都明明白白,于是补充道:
“我一直都知道,我只是……”严逐犹豫,“怕你难过?”他说不下去,叹气似的:“对不起。”
怕的不止是难过,他更怕金柏趁他不在家,躺在浴缸里给自己放血,异国两年多,他和金柏的人生轨迹差了太多,严逐还活在刚出事的时候,金柏早被社会敲敲打打醒过来,挣扎着往前爬了。
“你太让我难过了,”金柏失望地看着他,却还有些不死心,“那你刚刚在打什么电话呢?”
房间内一时安静下来,严逐不回答。
金柏眼底的失望越来越浓,这人看似改了,看似爱了,但某些东西还是顽固不化,令他次次疲惫不休。
“算了,随便吧。”说着,金柏转身就走,错身路过严逐的时候,被人抓住手腕。
触手是金属的冰凉质感,金柏左手戴了表,宽大的表带和商务的表盘,贴在他细瘦的腕子上,勒得很紧,有些格格不入。
严逐拉着人,张了张嘴,徒劳道:“我没有防着你。”
金柏不理他,也不再问,手腕很轻松地挣脱出来,他离开房间,留严逐一个人在屋里。
窗户还开着,雨下大了些,几滴吹到金柏床上,严逐合上窗户,留了一条口子,自己站在那条缝旁边,任由大风吹着,缓释他的头痛,肩头又湿透了,他想,今晚金柏或许不想和他住了。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走廊里一阵喧闹,有人张罗着去陆边房里打扑克,接着门被敲响,大约是礼貌性询问,严逐说了不去,人便立马走了。
陆边的房间就在隔壁,酒店隔音不好,隐约能听到大家的笑闹,严逐恍然发觉,金柏现在过得真的很好,重新回到热爱的舞台,身边也有交心的朋友,甚至如果不是他的纠缠,或许会觅到新的两人,陆边虽然很装,但经过这几日的相处,严逐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的为人和能力都很优秀。
那凭什么一定是自己呢?这个问题忽然浮上心头,堵得胸闷,为什么他会觉得金柏还爱他,能带给金柏幸福的只有自己,即使现在了他还在惹金柏生气,他又凭什么缠在金柏身边呢?
难道就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人失望,让金柏从最开始的留恋,变成对他的烦躁和厌弃,就像那天他说的:
“我不想恨你。”
严逐也不想让金柏恨自己,他想继续占有金柏全部的爱,自己也竭尽全力地爱他,像从前一样。
但现在看来,不太可能。
手机嗡嗡地响,严逐掏出来,还是童硕,上海虽然台风将至,首都却是艳阳高照,案子很快就要终审,童硕说最好的结局也就是判个过失伤人,沈氏利用舆论把箭头对准严逐为人的评判,再加上香港那边的助势,即使最后赢了,也有可能被沈氏反咬一口,到最后和逊克的合约终止,拿不回以往片子的版权,名声又臭成一团,严逐的前程算是昙花一现,就此了了。
拿奖又如何,资本至上,没人会为了一个文艺片导演得罪龙头企业。
严逐接了电话,童硕有些疲惫的声音传来:
“刚刚沈氏又联系我了,说要和解,我再劝你一次,真没必要钻牛角尖,最后判个过失伤人,人家是家大业大,洒洒水就过去了,你呢,以后真的不在这圈子里混了?”
他劝了很多次了,要么劝让金柏出庭,要么劝严逐也学他们打舆论战,现在劝严逐和解,但搞艺术的人就是犟,不知道在坚守什么道德与正义,自身都泥菩萨难保,还想拿命一搏,螳臂挡车。
“即使现在同意和解,沈氏也不会放过我的。”严逐淡淡地陈述这个事实,仿佛事业将尽的人不是他一样。
“那你就让金柏出庭,让利星打舆论战,你是君子,对面可不是。”
童硕口干舌燥,果然,对面很快拒绝:
“不行。”
“那你说怎么办!”童硕抬高声音,“那你就要为了一个五年的案子,葬送现在的前程?”
电话那边没立马回应,雨声很大,成为了空气中的唯一噪声,这样响了很久,严逐才说道:
“可是五年前,金柏的前程就断了。”
窗外雨声很大,隔壁笑声依旧,严逐虽然一个人,屋子里倒也热闹,对面的童硕像是被他的话堵上了嘴,一时说不出话来,忽然,严逐听到金柏的声音:
“你站那儿淋雨,是要等死吗?”
◇ 第79章旧伤
严逐一时愣在原地,他没想到金柏会这么快返回来,雨声太大,他没听见开门,更不知道刚刚那一通电话被听见了多少。
“把窗户关上,”金柏没说什么,只是命令道,见男人还没动作,又重复了一遍,“要我来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