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时候没心没肺的,并没有意识到杨寒川是耗费了多少精力才把画找回来的。如今想起来,杨寒川一定找遍了附近所有的垃圾回收站,从小山一样的垃圾堆里找到的那个小小的鞋盒。
那个高贵的天之骄子,为了他去翻肮脏的,散发着恶臭味道的垃圾。
【作家想说的话:】
明天还有一章
小
颜
第39章39、互相折磨颜
自那天开始,杨炫的梦里便满是杨寒川。他梦到杨寒川满身伤痕,梦到杨寒川在用匕首割腕,梦到杨寒川躺在浴缸里,清水被血染成了红色。他一次又一次从梦中惊醒,一次又一次打开手机,颤抖着手输入一串手机号码,却一次又一次无法鼓起勇气拨通。他意识到他变得越来越反常,反常在会在上下班时有意绕远路经过莲心酒店;反常在开始整夜整夜的失眠;反常在……他终于在一个月后的某个深夜跨出了那一步:用一个新买的手机卡拨通了杨寒川的电话。
“喂。”话筒里响起冷淡磁性的声音的那一刻,杨炫红了双眼。
他不说话,杨寒川也没有再说话。就在杨炫想要挂掉电话时,话筒里传出一声压低了的呼唤:“……乖乖?”
在这一刻,杨炫才发觉自己的自以为是。他和杨寒川相处二十年,有着全世界最亲密无间的关系,即使捂住双眼,也会从熟悉的脚步声、开门声以及呼吸声中辨认出来。
他张开嘴,才发觉喉咙里仿佛被灌了胶水般粘住,发不出声音,但眼泪滑落的瞬间,有一股无形的力量促使他开口:“杨寒川,我……不太好。”
随即,他听到一阵略显慌乱焦急的脚步声,男人的呼吸声急促,声音温柔又坚定:“等我。”
两人默契地都没有主动挂断电话,半个小时后,电话里响起了电梯开门时发出的“叮”声,与门外微弱的声音几乎一同响起,杨炫扭过去头,盯着房门的方向。片刻后,门铃被人从外面按响了。
话筒里传来一声:“乖乖,我来了。”
门开的瞬间,杨炫被拥入怀中,这个怀抱温暖又充满了安全感,就像是某个冬天,他在湖面上滑冰,冰面开裂,险些掉入湖水中时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拽入了怀中。他愣愣地抬起惨白的小脸,撞入一双担忧又后怕的漆黑眸子中。
而如今,这一幕重现。
杨寒川看到他眼下的乌青和疲惫的双眼,不由分说地带着他去了医院。杨炫被摁进后车厢,隐约察觉到杨寒川的心情并不好,他想说些什么,可车厢里原本提神的薄荷香味此刻却仿佛变成了安眠药,一下又一下冲击着他的大脑,眼皮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无力,挣扎了两下,最终困意战胜了理智。
“杨董,小少爷似乎已经许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孙瑛想到这几年来的变化,心里叹了口气,怜惜地看着镜中苍白削瘦的青年。曾经不可一世的混世小魔王,如今变得脆弱可怜又病态。
流着相同血缘的亲兄弟,怎么会将彼此忘得一干二净,说到底,只是在互相折磨罢了。
他们没有唤醒杨炫,在昏睡中,杨炫已经做完了全面的检查,大毛病没有,小毛病一堆。营养不良、贫血、劳累过度……拿到体检单时,杨寒川心如刀割。
他的乖乖应当是张狂、乐观、健康的,不该病恹恹地躺在病床上,可怜得让人心疼。他知道,他的乖乖是被他一手毁掉的。
他是个罪人,不可原谅。
呼吸声逐渐粗重,脑袋阵阵胀痛眩晕,心跳如鼓,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在叫嚣嘶吼,耳畔响起无数道声音,有人在责备低吼,有人在不屑嘲笑,有人冷眼看笑话,有人大喊着“去死!”
他们的妈妈,那个美丽而优雅的女人着一身白裙款款而来,却又在眨眼间变得面目狰狞,白裙被鲜血浸红,走过的路被染成了红色。她的手中死死地攥着一把尖锐的匕首,像疯子一般笑着,嘴角几乎咧到耳根,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而后“噗嗤”一声,匕首刺破了布料和皮肉,扎进了杨寒川的肩头。
“哥哥!!!”
好奇怪,他似乎听到了杨炫的声音。
自从八岁以来,他的每一次幻觉中都不曾出现过杨炫,像是某种懦弱的逃避,他不敢让杨炫知道他的疾病;也像是某种保护,他不准让杨炫踏足他的危险可怕的精神世界。
“杨寒川!”这一次的呼唤比上一次要清晰,仿佛就在耳边响起。杨寒川僵硬扭头,空洞的眸子里一片模糊,在这片模糊之中,他看到了一个单薄的身影向他奔来。愣怔中,他被人抱在怀中。
就好像一个被遗忘在大海深处的可怜人找到了一艘温暖可靠的帆船。
杨寒川合上眼睛,他想,他离不开杨炫,这辈子都离不开。从来都不是杨炫需要他,而是他需要杨炫。
不知过了多久,世界变得嘈杂且充满了难闻的酒精味,杨寒川的双眼逐渐对焦,他看到有护士正在为他上药,之后是漫长的缝合手术,而杨炫站在一旁,低着头不发一言。
等医生和护士离开后,杨寒川这才低声开口:“对不起。”
杨炫猛地抬起头看向他,似是不解,又似是愤怒:“为什么说对不起?”
杨寒川垂下眸子:“我吓到你了,对不起。”
一阵沉默过后,杨炫忽然开口:“你又犯病了。”他用的不是否定句,在杨寒川还没有动手刺伤自己时他便已经清醒了,他看到杨寒川愣愣地站在病床前,盯着某处无人的地方,脸色苍白无血色,在他想要开口喊杨寒川时,却见杨寒川忽然从口袋中掏出一把匕首,重重扎进了自己的肩头。
在那一刻,那把匕首不是扎进了杨寒川的肩头,而是扎进了他的心脏。
“你看到了谁?”
杨寒川听到他的发问,苦笑一声:“妈妈。”
“她像鬼一样纠缠不休,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哪里都是她的身影。甚至于,我发病时看到的每一个人都长着她的模样。”
杨炫闭上眼睛,鼻头酸胀难受,隐忍住波动的情绪,开口问:“她现在在哪里?”
杨寒川的笑容凝滞一瞬,视线缓慢移向病房门口,那里站着他们的妈妈,那个满身是血,怀中抱着一颗小巧头颅的女人。
“在那里?”杨炫睁开双眼,随手抓起桌上的花瓶,重重扔了过去,发出清脆刺耳的炸裂声。
幻象随着花瓶一同破碎,那个折磨他三十七年的女人被杨炫消灭了。
杨寒川怔怔地看着杨炫,只见杨炫盯着他,一字一句认真道:“她不会再出现了,你自由了。”
在这一瞬间,杨寒川仿佛感觉到裹挟着他的冰冷窒息的浊气如同潮水般向后退去不,不是向后退去,而是有人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拽到了岸上。
从此之后,杨寒川再也没有看到过那个女人,尽管偶尔还会犯病,但他再也没有伤害过自己了。
其实三个月前医院一别后,两个人就该恢复到之前那种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了,可杨寒川再一次迈出了禁忌又罪恶的一步,他再一次主动靠近杨炫,上一次是因为欲望,这一次是因为单纯的爱。
杨寒川承包了杨炫的一日三餐。
他没有足够的时间留在连城,一开始只是准时准点给杨炫点外卖,后来在杨炫家楼下开了一家小餐厅,每天都有人准时将饭菜送到杨炫家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