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ye在他对面坐下来,指了指自己的卧蚕:“然哥,黑眼圈有点重了。”
宁知然下意识揉了揉眼睛:“有吗?我这两天都零点前睡的。”
Jaye向他科普:“两天就想把黑眼圈睡下去,做梦也没有这么做的!圈来如山倒圈去如抽丝,熬出来只用几天,消下去就要几个月!都不如你头像上那么漂亮了!”
宁知然的头像就是律所统一拍的工作照,正装双手抱胸,“专业团队”,每个律师都有一张的那种。但应该确实是因为长相占了点优势,没怎么修,看起来十分清爽自然,像精英而不是精神小伙。
在入职之前,Jaye偷偷向学姐打听过宁知然,外貌、性取向这些私人信息不论,学姐倒是委婉地暗示,宁知然性格比较孤僻,不是很好打交道,处不熟。
为此Jaye颇担惊受怕了一段时间,但没过多久,她就发现宁知然这人其实挺世故的当然是褒义的“会来事”那一种,对领导有眼色,对下属有松弛感,偶尔还在群里阴阳一下竞争对手。
后来聚餐闲聊时,Jaye提起“传闻中的宁知然”,主人公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无所谓道:“出了象牙塔大家都会还俗的。”
“说真的,然哥,我觉得你最近好像有点透支过度了,我就怕你哪天,”Jaye摆出苦瓜脸,把手指抻开,“啪!一声,断了。”
宁知然琢磨了一下,他已经在做出改变了顾承锐提醒他按点吃饭,他确实晾下同事的消息来吃饭了。
午休时,他随手刷了刷朋友圈,发现顾承锐工作室的经纪人发了一条商务相关,顾承锐在底下评论:“等下过去聊。”
时间是两个小时前。
宁知然想了想,打开地图,找到鹭江道一家露天餐厅,点进网页,订了晚上七点半的双人位。
他截图了“预订成功”的页面,发给顾承锐,又添上一条:
-你回来了吗?等那边完事,晚上要一起出去吗?
这是穿越三星期以来宁知然第一次在九点之前下班。六点五十,他关了电脑,故意到走进电梯时才去看微信消息不出所料,顾承锐没有回复。
宁知然想,即便顾承锐不来也无所谓,他一个人去,什么也不耽误。
下到地库,周围四顾无人,目力所及倒是都停满了车,显然,七点下班在这栋写字楼里是少见的时尚单品。
快到车边时,宁知然余光里忽然有灯闪了两下,他眯了下眼,转头,就看到在其中一辆被他忽略的车前座,顾承锐正似笑非笑地打量他。
宁知然定住,心脏比步子更快地生动起来,随着他的脚下,一步、嗒、两步、嗒、三步、嗒。
他走近,还没开口,顾承锐按下窗:“你不开车吗?”
“你都来了,”宁知然耸耸肩,“万一喝了酒还得叫两个代驾。”
顾承锐没说话,却忽然伸手到他脸侧,宁知然呼吸一窒,然而对方只是摘下了他的眼镜。
“啊,”宁知然眨眼,“下楼急,忘摘了。”
“上车吧,”顾承锐把眼镜折起来,挂到自己领口上,用陈述语气说一个疑问句,“为什么急。”
他上身穿着灰帽衫和黑T恤,天气已经颇热,把袖子推到胳膊肘。宁知然心说没有经过996办公室生活洗礼的气质就是不一样,这谁还分得顾承锐和男大学生?
他在副驾坐定,瞄见后座放着一个保温冰袋,上面还贴着西尔芙的logo,问:“那是什么?”
顾承锐有些意外:“闻不出来吗?”
他说这句话的同时,宁知然就闻到了榴莲的味道:“……是冰箱里那块?”
“当然不是,”顾承锐解释,“那都上上周的了,哪能放这么久?你不在又没其他人吃,我趁没坏早收拾了。这块是今天中午临走前我去餐厅拿的,新做的。”
宁知然低头系上安全带,把手垂下来,轻轻盖在顾承锐的手背上:“谢谢。”
顾承锐全身上下,宁知然最喜欢的部位就是他这一双手,他翻系统相册,发现拍顾承锐脸的没几张,拍手的倒是一大堆,握着鼠标的、写字的、系扣子的、拿相机的、弹琴的,还有摸他小腿的。
开车时,顾承锐习惯匀出一只手,牵着宁知然各种玩,要么挨个捏他的指腹,要么把他的手心揉搓得通红。这当然不是个好习惯,也比较危险,但就像有的人喜欢抠手,有的人喜欢咬嘴唇上的死皮一样,无用的小癖好总是很难改掉。
“客气什么?”顾承锐略一动,把宁知然的手拢在掌下,覆着他挂了D档,随即就轻飘飘地挪开,握住方向盘。
宁知然僵在那里,手搭在档位上,孤零零的,无所适从。
然而顾承锐目不斜视,宁知然只能干愣几秒,慢慢像个透明人一样把手收回膝头。
车开出去一段距离,顾承锐打破沉默,把宁知然心情中所剩无几的那一点榴莲香气彻底驱散。他问:“你最近有和大姐联系吗?”
“没有,”宁知然很意外,“怎么了?”
“我爸的秘书刚才来电,今天上午他们去平安信托签合同,乙方的负责人与大姐同名,但我爸也没见过她本人,不知道是不是,工作场合也不好谈私交,就让我问问你。”
宁知然想了想,顾承锐父母与宁崇媛确实都在深圳,她若是这些年没跳槽,也差不多该做到这个级别了,便说:“也许是吧。”
顾承锐犹豫片刻:“秘书还说,他无意中在茶水间听到几个员工聊八卦,讲……大姐之前好像请假做过一个什么手术?”
宁知然愣了一下,有些无措:“……她早就不和我联系了,你知道的。”
顾承锐记得,宁崇媛是他们毕业前三个月左右突然消失的,彼时宁知然刚拿到A证,当年就业形势还没这么糟,找工作也很顺利,前途可谓一片光明。
而他最最依赖、像母亲一样把他抚养成人的大姐,却一夜之间搬出家门,辞了工作,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顾承锐瞥了他一眼:“下次到深圳,有机会去看看她?”
宁知然卸了力靠在椅背上,却偏过脸,固执而笃定地摇了摇头:
“其实20年春节,她给我打过一个电话。”
宁知然用的是叙旧口吻,没有什么波澜,可在他的时间刻度里,这不过是两个多月之前发生的事。
“她让我管好我爸,不要让他再骚扰她问她要钱……她的生活里不需要吸血鬼和杀人犯。”
顾承锐诧异,他隐约能明白这两个词汇是在骂什么,但却没想到宁崇媛对宁知然也会说这么重的话:“……没别的了?”
宁知然点点头:“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回一句话,她就挂了,再打回去,那个号就是空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