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那个念头在罗佩佩心里坚硬起来。她摇摇头：“我不想吃饭，想吃蛋糕。”

“好，那就吃蛋糕。吃了甜的东西，心情一定会好起来的。”何晴欢快地拆开生日蛋糕的包装盒，开始和林帆往上面插蜡烛。

罗佩佩绽开笑脸，打开衣柜门，翻来翻去，找出一套白色洋装。“生日要穿隆重一点，我换件裙子。”

“快去快去！”王曼春把她推进洗手间。

十分钟后，罗佩佩从洗手间走出来，看见室友们已经插好了蜡烛，小小的烛火在蛋糕上跳动着，十分温馨。一股暖流涌上罗佩佩心头，她的眼眶湿润了。

“来来，寿星快来许愿！”

王曼春把罗佩佩拉到蛋糕前。罗佩佩笑着闭上眼睛，双手交叉，几秒种后，睁开眼睛，俯下身一口气吹熄蜡烛。王曼春和林帆热烈鼓掌，何晴小心地切下蛋糕，分给大家。

罗佩佩吃完一小块蛋糕，放下碟子，说道：“今天很开心，我想给大家拉一首《卡农》。”

“好，这是你最拿手的曲子。”王曼春嘴里含着蛋糕，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叫好。

罗佩佩取出小提琴，温柔地抚摸着光滑的琴身，心想：一切由这把琴开始，一切也由这把琴结束。

她拿起小提琴，搭上弓，流畅的音符从琴弦上倾泻而出。王曼春、何晴、林帆都微闭眼睛，沉醉在美妙的音乐之中。夕阳的余晖把宿舍里的一切镀上一层金色，这首《卡农》也像是来自天堂的乐章。

一曲奏毕，众人没有说话。好一会，林帆才说道：“太美了。佩佩，你的《卡农》更精进了。”

罗佩佩放下小提琴。“帆帆，说到小提琴，你比我更有天赋，你拉得更好。我想把这小提琴送给你。”

林帆讶异地睁大眼睛。“胡说什么？这把小提琴可是你的命根子！5 万块呢！当时你为了买下这把琴，找了多少人借钱，我可都记得。”

罗佩佩笑笑，对何晴说道：“晴晴，你下个月要参加钢琴比赛，你不是说我那条绿色的斜肩礼服裙很美吗？我送给你，你穿着它登场，一定会很惊艳。”

她向阳台走进几步，又回身对王曼春说道：“曼春，你下个月也要参加歌唱比赛，你个子高，穿我那件深蓝色的长礼服裙，一定比你原先选的那件好看。相信我。”

王曼春心里出现一种不祥的预感。“佩佩，你干嘛？你这样，简直像……”

罗佩佩打断她，说道：“告诉我父母，不要为我难过。”

然后，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出宿舍，翻上阳台栏杆，跳了下去。王曼春最后看到的是，被染得金黄的裙裾在半空飘了一下，像蝴蝶扑闪的翅膀，真好看。

?第十四章 迷途的蝴蝶（一）（求加入书架和推荐，谢谢）

红色的警戒线。喧哗的围观者。

昏黄的灯光下，一张白布覆盖在地上，微微起伏，显出人体的轮廓。白布下流出一注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色血液。技术部门的同事在忙碌地拍照、勘查。迟蕾半蹲在白布旁，正收拾工具。

罗奥屈膝蹲下，心情沉重地掀开白布，一张失去生机的脸出现在眼前，眼睛和嘴唇微张，长发凌乱地纠缠在脸和脖子上。

罗奥不忍再看，轻轻盖上白布。迟蕾望望罗奥，又抬头看看，叹了口气。

“说是当着室友们的面，从宿舍四楼阳台跳下来，当场死亡。死亡时间推断为傍晚 6 点至 7 点，死亡原因初步估计为颅脑损伤以及大面积内脏破裂导致的内出血，其他的需要解剖后才能确定。”

罗奥也抬起头，这栋高 6 层的宿舍楼在夜幕中静静地伫立着，几乎每个阳台都探出一两个脑袋，恐惧或兴奋地看下来。

他脑中忽然出现一幅画面：傍晚的夕阳中，罗佩佩的身体划过半空。那一刻，她在想什么？看着逼近的地面，她是义无反顾，还是惊慌失措？

罗奥决定收起感伤，他是一名警察，不该把情绪带进案子。他扭过头，对梁天宇和余安安说道：“干活吧。”想了想，又说：“叫上宿管员和保卫处负责人。”

罗佩佩住宿舍楼 3 号楼 404 房，罗奥一行人走上四楼。各种打量的目光一路跟随。

宿舍楼首层一半是宿管员宿舍和管理处，另一半架空，停放了不少自行车。2 层至 6 层是学生宿舍，每层宿舍都有 14 个房间，分别排布于南北两侧，东西两侧则是楼梯间。404 宿舍位于南侧中间，警察到场后，已在 404 房门口拉起了警戒线。

几个人走进房间。宿舍条件很好，装了空调，阳台上还有洗衣机。房间的布置温馨精致，一看而知是女生宿舍。房中间有一张椅子，放着一个切开的蛋糕，旁边还有些蜡烛和碟子。显然，出事时宿舍里的人正在庆祝生日。M 大的宿舍都是每个房间住四个人，每个位置上方是床位，下方是书桌、书架和衣柜。进门右首第一个床位就是罗佩佩的床位，下方的书桌上放着一台手提电脑，还有一个白色外壳的手机。

一个技术人员从阳台走进来，对罗奥说道：“阳台栏杆提取到了死者和宿舍其他人的指纹，还有死者的半枚足迹。”

罗奥点点头。死者用手抓住栏杆，脚踏上栏杆，借力翻下去，惊慌的室友们冲过来，抓着栏杆向下张望。指纹和足迹的发现，和这个场景是相吻合的。他转头问道：“宿舍其他人在哪里？”

保卫处负责人刘杰连忙上前。“在隔壁宿舍。发生这样的事，女孩们受到很大的惊吓，暂时和隔壁宿舍的同学待在一起。”

“把她们叫过来。我想问一些事。”

刘杰答应一声，对宿管员何秀抬抬下巴。何秀转身走出去，五分钟后，带过来三个泪痕满面的女孩。

罗奥指指书桌。“这是罗佩佩的笔记本电脑和手机，对吗？”

名叫王曼春的高个子女孩答道：“对。”

罗奥对余安安说道：“待会把电脑和手机带回局里。”又转向三个女孩，和颜悦色地说道：“你们不用紧张，我们聊一聊。”

死者罗佩佩，女，22 岁，M 大音乐学院管弦系三年级学生，住宿舍楼 3 栋 404 房。验尸报告显示，死者的死亡时间为傍晚 6 点至 7 点，死亡原因为颅脑损伤以及大面积内脏破裂导致的内出血。

据死者罗佩佩的三个室友讲，两天前，一个知名的高校论坛爆出一个帖子，帖子里有不少女生的涉黄照片以及身份信息，内容相当惊人，而其中一个女生正是罗佩佩。帖子迅速在各大论坛、网站疯狂转发。昨天罗佩佩得知后，心情很差。她被叫到校务处进行询问，回来后没有去上课，一直把自己关在宿舍。恰好昨天是她的生日，室友们像往年那样买了生日蛋糕给她庆祝，希望让她心情好一点。吃完蛋糕后，她为室友们拉了一曲《卡农》，然后从阳台跳了下去。

当时是傍晚时分，很多学生已下课回到宿舍楼，不光三个室友现场目击死者跳楼，还有对面宿舍楼的几个人也看到了死者翻过栏杆。众多的人证，加上现场勘验报告，彻底排除了他杀和意外坠楼的可能性。如无新的线索出现，死者罗佩佩将以自杀结案。

罗奥脸色阴霾。

方德已经死了，然而受他所害的女孩们的照片已泄露出去。不不，也不光是受他所害，陈莉欣和方德并无瓜葛，照片也在曝光之列。

一个鲜活的生命已惨烈地终结。深藏在在网络世界中的始作俑者，还有多少？还会摧毁多少像罗佩佩这样年轻无知的女孩？

但讽刺的是，因为是自杀，这不归刑事侦查部门管辖。罗奥的第一要务，依然是找出杀害方德的凶手。

哪怕现在看来，那个凶手比死者更接近正义。

上午十点，阳光强烈得晃眼，热量逼人。

3 号宿舍楼前围观的学生们来了一拨又一拨。尽管尸体已经搬走，保卫处的保安也不断驱赶，依然挡不住学生们朝圣般的热情。他们围在警戒线外，指着地上的一滩血迹，交头接耳，神情各异。有些人惋惜，有些人兴奋。

每个人的生活互不相干。在别人眼里，你的悲剧无关痛痒，那些廉价的唏嘘，很快便会消逝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