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安静的布料摩擦声中骤然插进刺耳的声响,舟行晚刚从玉秽手上接过茶杯要喝水,不?设防地被这?吵声闹得水都?拿不?稳,有些重的瓷杯就这?么直喇喇地掉在被褥上,那一小块布料浸成深色,不?断下渗,舟行晚下半身都?感觉到了寒意。

他垂头盯着那块被褥看了一会儿,又感觉到一阵阴影闯了进来,激动的身影几乎是要飞扑到他身上,吕品?一改之前面对舟行晚时的尴尬和惊恐,抱着舟行晚声泪俱下:“太?好了,还好没死,不?然我真要成罪人了呜呜呜……”

被他剧烈动作?牵扯到伤口、脖子上好像有什么液体从还没好全的箭伤里溢出来的舟行晚:……

救命,好痛,放开他!

他挣扎着推开半压在身上的人,吕品?被他师兄拎着后颈提了起来。从没在人前这?么丢脸过的男人不?好意思地吸了吸鼻子:“抱歉抱歉有点激动了,我只是一想到……”

话没说完,弯弯的笑?眼对上舟行晚仿如寒冬的空洞眼神,吕品?的话就这?么顿住,他又想起自?家?师兄的好来,连忙躲在对方身后。

他指了指舟行晚的脖子,没好意思地问:“那个,你是不?是流血了?”

舟行晚:……

问他干什么,他又看不?到!

舟行晚行动不?便,又说不?了话,只能用眼神求助这?里他唯一认识的玉秽。后者则找遍全身,没再?找到干净的帕子,反而是一言不?发的吕品?师兄从怀中掏出一块印着雪纹的锦帕,帮舟行晚止住了伤口。

“多谢雪尊。”玉秽温柔笑?笑?,顺手施术去掉褥上的水渍,自?然而然地就要接过尘轻雪手里的活,“我来吧。”

尘轻雪没说话,也没动,只是安静地继续帮忙舟行晚脖子上的血痕。

“雪……”

“我把?人带过来啦!”

话音刚起,一道欢快的女声夺入门中。大概是真的着急舟行晚伤势,流毓跑得极快,长袄上鲜粉色的带子被风吹得到处飞,少女一手拖着满脸不?情愿的丹珩,一边把?拦在舟行晚床前的玉秽和尘轻雪都?挥开,语速飞快地把?手上的人拽到最前面:“师叔,你快看看!”

她说得匆忙,全身的注意力都?汇集到舟行晚身上了,浑然没注意到身后跟来的元慎在听到自?己那声“师叔”后略显古怪的表情。

丹珩被流毓一路连拖带拉地带了过来,此刻脚步刚停,差点因为惯性摔在床上。他勉强稳住身形从药箱里掏出一颗药来吃,好不?容易感觉到好点了,又听到少女的聒噪声:“师叔,你还看不?看啊?”

丹珩:……

他面色不?佳地盯着流毓看了许久,后者疑惑地与他回视,见他仍看着自?己后又掰着丹珩的头朝向舟行晚:“不?是看我,我又没病。”

丹珩:……

甚少见到自?家?不?假辞色的师弟吃瘪的玉秽微微勾唇,在丹珩发作?前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背,说:“跟自?己的师侄计较什么,你先给?蘅晚看伤,余下的之后再?说。”

丹珩抿着唇,他盯着床上的舟行晚看了许久,面上恶意丝毫不?加以掩饰,甚至舟行晚毫不?怀疑对方会趁人不?备杀了自?己。

……不?是等等,为什么是叫丹珩来给?他看病?整个流云宗就只有他这?一个医修了吗?

虽然他是很想死没错,但你们其他人好歹在他这?个当事人面前演一演呢?

丹珩之前还恨不?得杀了他啊!

舟行晚对自?己在修仙界的人缘刷新了个全新的认识,尤其之前丹珩恨不?能杀了他的时候玉秽和元慎就在旁边看着,此刻却没有丝毫阻拦他给?自?己看病的意思,更是让他觉得心寒。

……不?对,如果?要害他,那大费周章把?他救回来又是为了什么?

平复下来的舟行晚发现bug,旁边玉秽仿佛看穿他在想什么,轻笑?一声:“蘅晚放心,丹师弟暂时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舟行晚:……

谢谢,心情并?没有好一点。

什么叫“暂时”不?会对他怎么样?啊?意思是之后随时会对他怎么样?是吗?

就不?能更靠点谱!

舟行晚有些愤愤,奈何?此地没有别人,他只能接受丹珩给?自?己看伤。

脖子上的伤并?不?好诊,丹珩连续换了好几个姿势,最终曲起一只膝盖跪在床上,一只手固定舟行晚的下巴,另一只手给?他检查伤势,质感柔软的眼绸低低往下扫着,不?时撞到舟行晚前襟。

……这?样?蒙着眼睛,真的看得清吗?

舟行晚不?敢乱动,他下意识屏息看近在咫尺的丹珩,心却早就飘到了九天云外。

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舟行晚仰着头好方便丹珩检查,他没事可做,干脆支起耳朵偷听。

元慎看了眼众人注视中心的两个人,然后假装不?经意地走到玉秽旁边,问:“师伯也收徒了吗?”

“我收什么徒,过几日又要下山,哪儿敢耽误弟子们修炼。”

玉秽悠悠然收回视线,房间里人太?多太?挤,他慢慢踱到稍微宽敞点的榻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你怎么会跟着你师叔一起来?”

丹珩性子孤傲,认定了宗门里其他人不?配跟他打交道,是以不?爱主动理人,元慎跟他关?系一直只算遇到了能打招呼的那种交情,玉秽没想到流毓去找丹珩能把?元慎也一起带过来。

元慎道:“刚巧去找师叔问了问舟行晚的伤势,流毓师妹说他醒了,就跟着一起来了。”

他并?不?热衷于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丹珩那儿,简单说明缘由?过后,立马又问起自?己在意的事:“既然师伯没收弟子,刚才怎么听到流毓师妹喊他师叔?”

玉秽给?自?己倒水的动作?一顿,片刻后抬起笑?眼看向元慎,眼中意味深长:“你从前好像不?喜欢关?心这?些。”

他言语之中带着试探,元慎察觉出来,并?答得滴水不?漏:“只是想着若是师伯收徒,恐怕舟行晚再?借住藤斋会不?方便,总不?能一直拿这?个来操劳师伯。”

“没什么不?方便的。”玉秽端起茶盏,不?疾不?徐地喝了一口,笑?道,“确实有人收徒了没错,只不?过收徒的不?是我,而另有其人。”

元慎一顿,目光没什么情绪地平抬上来。

他并?不?蠢,相反还有几分聪明,偌大一个流云宗里够格管丹珩叫“师叔”的人寥寥无几,他算一个,因为他是舟行晚的徒弟,知天厉就只收了三个弟子,如果?不?是玉秽,那……

少年有些出神地看着玉秽手里的茶盏,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发堵。

舟行晚……那样?急功近利的人,竟然还有功夫再?多收一个徒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