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想起了两人初遇时自?己抛出的诱惑,突然底气不?足:“那你……你后来怎么又答应了?”
“因为我爸是个没责任心的男人。”
003一愣,没听出其中的因果逻辑。
舟行晚神色淡淡:“我舅舅也没责任心,他不?顾自?己妻女的意见,一养养了我这?么多年。但好歹他把?我养大了,我刚毕业,正是能赚钱的时候,他生病了,疗养费要很多很多。我舅妈当了很多年家?庭主妇,她日复一日地为家?庭斡旋于各种亲戚盘算,不?适合再?去做上班这?种劳心费神的事,我妹妹又还在读书?,更不?能让她去操心这?些。”
他这?段话说得很慢很慢,说话时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病床上虚弱的男人,这?是他的依靠:年少时曾经无数次想逃离这?个不?属于他的“家?”,可现在真的逃离了,却惊觉如果?再?不?努力,恐怕连这?人被病痛折磨得丑陋不?已?的样?子都?要见不?到了。
他多想也做一个没责任心的人,舍去过去的身份,在新的世界开辟完全属于自?己的人生反正003是个连任务世界都?能搞错的笨蛋系统,他不?做任务也不?能拿他怎么办,说不?定拖的时间久了003也放弃了,他可以获得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重生”。
可是不?能。对于原来世界里的那些,舟行晚承认自?己想逃离,却没法真的放下。甚至看着小空间里那张虚假的脸他多怕痛的一个人,可是静元针入体的时候都?没有哭,现在只不?过是跟003说了那么两句,液体接触肌肤而产生的痒意却爬满了他整张脸。
矫情。
舟行晚暗暗唾弃自?己,他连忙擦了擦眼泪好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狼狈,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那一方病床,而或许是他太?想再?见一见故人,泪眼模糊中他似乎看到舅舅往自?己的方向看了一下,下一秒又反应过来他看不?见自?己,露出了个自?嘲的笑?。
“舅舅倒了,我就是家?里的顶梁柱。”
他慢慢地,用一种自?己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心情开口,他不?擅长煽情,从前也没跟任何?人说过这?些,说到一半就要停下来回忆一遍,总有些词不?达意。
偏偏至情至性,偏偏词不?达意。
“我想,就算要走,就算死在外边,也至少把?他的病治好了再?说,不?然我岂不?是成了我爸那样?的人了?”
他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003心里却堵得慌,他心想还好自?己现在没有实体,不?然要是像宿主这?样?哭出来该有多丢人。
舟行晚:“所以系统,我到底什么时候能从这?个无聊的空间里出去,做完任务回到现实世界啊?”
003一边伤心一边着急地想要安抚他,谁曾想一开口就成了灾难:“呜呜呜哇……”
舟行晚:?
不?是他比较惨吗,怎么003哭起来了?
有点无语,舟行晚正要说他两句,却冷不?丁听见有人喊他:“小晚。”
“这?儿呢,干……”
应了一半后反应过来是谁在喊他,舟行晚眼睛一酸,好不?容易遏制的泪意瞬间又涌了出来:“……舅舅?”
“是回家?了吗,小晚?”
病床上的男人祥和地看着他,“回家?了就好,这?些天我一直找不?到你,他们说你出车祸死了,你舅妈死活都?不?信,回家?就好……比在我这?儿好。”
舟行晚抬起脚快步跑到病床边,几个月的分离让这?段曾令他无比想要逃离的亲情变得弥足珍贵,舟行晚着急地想要说些什么,一出口却是:“呜呜呜哇……”
003:……
合着刚才埋汰谁呢?
床上的男人却只是包容地看着他,他艰难地抬起手摸了摸舟行晚手背,说:“回去吧,不?要再?想我的事了,这?些年,你在我这?里很不?好,我知道。”
舟行晚说不?出话,只是攥着那只枯瘦的手不?住摇头。
“回去吧,小晚,就算你不?是舅舅的……舅舅也不?后悔,你舅妈刀子嘴,你不?要恨她,她心是好的。”
舟行晚泪如雨下,还只是摇头。
舅舅叹了口气,又说了什么,却没再?发出声音。舟行晚依稀从他的口型辨别出他是在叫自?己回去,可是他从有记忆就在这?个家?里了,除了舅舅身边,他还能回哪儿去?
“回去吧小晚。”
男人挣扎着、终于再?次发出几个音节。眼前的世界慢慢被白色渲染,像是半夜在前路开着死活都?不?肯关?的远光灯,舟行晚觉得自?己眼睛要瞎了,他的视线被这?刺眼的白所占满,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包括他才刚刚失而复得十几分钟的亲人。
“回去吧小晚。”
最后这?声是笑?着的,舟行晚茫然地盯着前面,他固执地坚信着舅舅就在那里,只要自?己不?移开视线对方就不?会消失。眼前却突然一晃,舟行晚心神微荡,他闭着眼再?次睁开,却
“醒了!”
一道激动的女声打乱了他的所有思绪,舟行晚怔怔然看着头顶上古色古香的床帷,眼神有些空洞。
玉秽听到声音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舟行晚发呆的样?子,抬手在他额头上试了试温度:“还好,没发烧,可能是睡得太?久了流毓,去把?你师叔请来。”
流毓欢快地应了声“好”就飞快跑出去了,玉秽给?舟行晚掖了掖被角,问:“蘅晚觉得怎么样?,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蘅晚本人意识终于慢慢回笼,他平静地看着玉秽,然后闭上眼催眠自?己这?是梦这?是梦,在再?次睁眼看到还是这?一群人的时候,绝望地再?次闭上了眼。
不?是……给?他干回来了又?
他都?后喉咙管戳前喉咙管了,他人都?这?样?那样?了,喉咙就差没直接断成两截了,这?还没死?
我说你们修仙界别太?修仙了!
喉咙里如同被什么东西卡住一般的异样?感提醒着他“死”前发生的一切,舟行晚张嘴正要说话,玉秽体贴地按住了他:“你嗓子伤了,这?段时间可能说不?了话,还是多休养一段时间吧。”
舟行晚:……
所以问他“哪儿不?舒服”的意义呢他请问?
他移目看了看不?远处桌子上的水壶,玉秽会意,立马给?他倒了一杯。
舟行晚喉咙受伤,吞咽并?不?容易。玉秽拿出一块干净的锦布蘸水润了润他的嘴唇,病人轻缓得几乎可以忽略的鼻息羽毛一样?扫在指背,轻轻痒痒,搔得他手的温度都?上升不?少。
舟行晚急着喝水,自?然没看见玉秽眼神微黯,故意垂下眼睫来遮掩眸中情绪。
“醒了是吗?真的活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