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时?,镜辞一只手掌正直直穿过丹珩肋骨,大量的鲜血从他身体各处流了出来,仿佛他真的下一刻就要死了似的,为他的话增添了不少可信度。

舟行晚被这架势吓到:往前都是他受伤,丹珩都是看病的那个,他何?曾在后者身上看到过这么可怖的场景?当即就要劝解:“可……”

“没什么可不可的!”

丹珩不是镜辞对手,他一边打架一边从怀里掏出叫不出名字的丹药胡乱往嘴里塞,身体没有哪个部位是不流血的:“吾一定要亲手杀了他!”

他好不容易从当年的那些事?里走了出来、明?明?都已经在修仙界站稳脚跟,为什么镜辞非要破坏这一切,为什么?

他承认他自私,他胆怯,他懦弱!他做不到像镜辞那样为族人报仇,却也很尽力地依照他们的依托活了下来,他承认他苟且偷生,可难道他没有活着的权利吗?谁规定的人一定要活在过往的仇恨之下?谁规定的幸存者不能心安理得抛却故事??

镜辞他想报仇,那便大大方方去报,谁杀了族人他就杀谁,像现在这样把无关的宗门跟妖族牵扯进来、罔顾族人遗志牵连好不容易从那段噩梦里走出来的他,这算什么?这算什么?

这跟当初那些“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修仙者又有什么区别?

丹珩越想越觉得气恼,他打不过镜辞,手里掏药的动作就越来越快,却始终不是对方的对手,只是不停地受伤、受伤,全?身没有一块好肉。

镜辞冷声道:“没用的,从你?弃了妖族的妖丹而去化修人族的金丹、从你?分心钻研无用的医术、从你?背叛了妖族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你?永远只能做我的手下败将。”

听到那句“没用”,丹珩心里既怒又嘲,又挨了镜辞一掌过后,他吐出一大口血,连掏药的力气都要没有,却笑出了声:“你?说得对……没用。”

两人毕竟一母同胞,镜辞深知丹珩性?情?,听见对方被自己骂了不仅不生气还?顺着他的话说,一时?心中五味杂陈,有股说不出的不自在。

丹珩道:“吾从小什么都不感兴趣……无论修炼打架,还?是匡死扶伤,吾样样都不如?你?,那些草药对吾来说跟可以不能吃的花草没有任何?差别,你?就一点都不好奇,为什么吾入了流云宗,却突然钻研起了医术?”

镜辞漠不关心地直往他命门上攻:“与我何?干?”

“是啊,跟你?有什么关系。”丹珩笑出了眼泪,他已经没什么力气了,连躲闪镜辞的招式都嫌费劲,只能像这样单方面被殴打。

他不想说,从前就没说过,后来不想矫情?,直到最后,两人渐行渐远,便是没说的必要。

说了又能怎么样呢?他们早就形同陌路,不过是空有一个“兄弟”之名,却其实都恨不能生啖对方血肉,比仇敌还?要仇敌。

难道他告诉镜辞,自己从医不是因为感兴趣,而是当年担心胞兄生下来所患的脑疾,想要学成后救治对方,就能改变镜辞的想法?

不会的,他们都是最熟悉对方的人,开弓没有回头?路,就如?同后来他跟镜辞理念不和?越渐行远,他连给?镜辞搭一次脉的机会都没有,他们就已经形同陌路。

他为了镜辞的脑疾,在流云宗这样有名有姓的剑宗内习医,当了这么多?年异类,却事?到如?今

丹珩深深看了镜辞一眼,暗道自己还?确实是……没用。

他自嘲笑出了声,因为跟镜辞实力差距过大,两人之间已经不是你?来我往的过招,而是他单方面被人殴打,想都不用想,丹珩已经知道自己在别人眼里是怎样一副狼狈的样子。

舟行晚又想上来帮他,丹珩迟钝地察觉到这一点,他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却还?是喝住了人:“站在那儿别动!”

舟行晚因他的吼怔住:“你?现在都……”

“这不是还?没死吗?”

丹珩抹了口血,后面的话没说:就算死了,他也要让镜辞陪葬。

他疲惫地看着镜辞,忽然放弃抵抗不再出击,而是将手握上自己的心脏。

“虽然很久没跟你?以兄弟互称了,但你?吾一体双生,同生共死……哥哥,你?还?记得吧?”

镜辞眉心一跳,连虐杀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你?干什么……你?敢?”

“吾敢。”

丹珩声音坚定,他是很想活没错,不然也不会跟镜辞争吵这么多?年,可事?到如?今,镜辞已经毁了他的一切……又还?有什么能支撑他活下去呢?

他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娘亲跟他说过的故事?:他跟镜辞本是一体双生,却先天天差地别,当年他出生时?奄奄一息,差点活不下来,是娘亲用了借命之法,将镜辞一缕神魄抽出来给?他,让他活命,也让镜辞失魄损脑,养成固执己见的偏执性?格。

所以他才对镜辞的脑疾这么在意,只可惜他修习多?年,救了这么多?人,唯独他最想救的那人不肯让他救。

而今他们共魄共命,丹珩当年夙愿未能得偿,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想让镜辞死。

他紧紧抓着自己的心脏,脸色因痛惨白:“不能同生,那就共死吧。”

第95章 第 95 章 “那雪尊,我现在可以亲……

这场诛妖之战以极其惨淡的形式收了尾。

先是妖族趁仙门大比时对宗门本部的围剿、流云宗的别琼尊当众反叛、而后仙门各宗不少弟子死于自?相残杀, 再?后来蘅晚玉尊被擒、全面进攻暗域之森,赤练尊跟妖主镜辞同归于尽,两人尸骨无?存, 其余各宗门同样不少减损……

但不管怎样, 最终的结果是好的,尽管这次诛妖一战仙门百家?损失惨重,流云宗尤甚, 但赢了就是赢了,要说境况,妖族还要更惨一些:妖主镜辞已死,妖族群龙无?首, 剩下的都是一些不堪一击的散兵杂碎,已经不足为惧。

舟行晚跟尘轻雪带着一身并不重的伤回去跟众人会合,却听吕品?严肃地告诉他们:“花辞镜受伤了。”

“什么?”舟行晚好不容易轻松一点的神色再?次凝重起来, 他着急道, “怎么回事?”

他不是已经布下结界, 把人护起来了吗?

吕品?似乎看出他在想什么,道:“结界是从里面被打开的, 具体什么情况还未可知, 他还在昏迷之中?,不知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舟行晚道:“那他……”

“保住命是没问题,但他身上的伤太重,什么时候能醒我却不敢保证。”吕品?说罢又看向尘轻雪, 欲言又止, “师兄,我……”

尘轻雪道:“可以当着阿晚说,他不是外人。”

吕品?便又叹了口气, 最终摇头说了句没什么,又投身到暗域之森的战场中?帮忙收拾残局。

险胜也是胜,晚些时候,众人又开启了庆功宴。

管弦竹乐,樽酒举换,大殿上美人纱衣轻拢……舟行晚原本并不注意这些,只是一来他向来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二?来大战过后,原本仿佛在各宗门里隐身了的女修们忽然就多了起来,让他不禁想起流毓之前说过的种种话,他最终还是没能待得?下去,宴未过半,就提前离席。

他回去看了下花辞镜的伤势,小孩已经换了干净的衣服,看不出原来到底重伤到什么地步,却是气息微弱、面色苍白,仿佛一盏摇摇欲灭的烛火,随时都要熄了下去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