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这时,一道红影翻飞掠来,舟行晚心下一凛,正要担心是?流毓嘴里的“妖主”,下一刻熟悉的药香扑面而来,舟行晚心神?一定,看着落在自己面前的丹珩,皱眉问:“你怎么来了?”

不是?说他自愿为质,现在正被关着吗?

丹珩跟往常任何一次见面都不同,大概因为身份已经暴露,他蒙在眼睛前面的红绸已然揭下,青年向来熨帖合适的枫衣有些凌乱,耀金色的瞳孔映在深渊一般的眼黑之中,隐隐流转出几分神?采,他似乎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舟行晚,却连对方怎么会跟流毓和花辞镜在一起都没时间问,他目力向来好,自然轻而易举地发现了地上属于流云宗弟子的尸体,声音一沉:“谁干的?”

他问得太?突然,舟行晚都还沉浸在丹珩的大变样中,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这些是?谁干的,是?谁杀了流云宗门下的弟子?”

他没收敛情绪,说话?犹如咆哮,丹珩额上青筋暴涨,又有几分自欺欺人的颤抖:“是?不是?……告诉吾,是?不是?妖族,是?不是?镜辞!”

“……”舟行晚继“妖主”之后又多听说了个新的不认识的名字,正在思考是?先问“镜辞是?谁”重要还是?先告诉丹珩“其实这些人都是?流毓杀的”更?重要,下一秒,身旁的少女站了出来,她?表情十足镇定,仿佛还是?以前那个站在舟行晚身边乖巧得不像样的小徒弟,做的却又尽是?挑拨的事?。

她?悲伤地,仿佛真的亲眼目睹了一场屠杀似的,说:“师叔,是?师伯领着妖兵,把宗胤师兄他们全?杀了的。”

第94章 第 94 章 不能同生,那共死好了。……

舟行晚知道流毓胆子大, 却没想到她的胆子大到这个地步,竟然当着自己这个当事?人的面就敢睁着眼睛说瞎话。

他当即就要拆穿对方说出真相,却没想到丹珩在听到了流毓的话后脸色巨变, 嘴里念叨着什么“来不及了”, 下一刻不听人话,直接就往暗域之森的深处奔去。

舟行晚观他背影,不知为何?, 心头?涌上一种强烈的想要跟上去的欲望。他随着丹珩的方向上前两步,流毓一把将他拉住:“师尊要去做什么?”

舟行晚回过神来,同样不知道自己刚才无意识的举动是想干什么。

流毓也遂了他的视线看过去,语气中暗含着不明?显的兴意:“师叔到底是妖族, 身在人间,心却是一颗妖心,留在流云宗迟早酿成祸患, 倒不如?让他回去, 把这场旧怨了结了。”

舟行晚看着她看热闹不嫌事?大甚至意图拱火的细微表情?, 很快收回了目光。

他掂量着刚才尘轻雪塞过来的东西,是一小包的油酥糖, 只有他半个巴掌那么大, 舟行晚将油纸包提到鼻尖嗅了嗅,一股混着粗油味的甜香扑面而来,也不知道尘轻雪怎么回事?,总喜欢买些甜的东西来哄他, 跟哄小孩儿似的。

他侧眼看向一旁真正的小孩, 把油酥糖收好了,道:“我还?是觉得不对,想去看看。”

流毓挑眉:“师尊是想去看看师叔, 还?是雪尊?”

“有什么区别?”舟行晚义正言辞道,“都是想在这一场妖祸中出一份力,丹珩与尘轻雪与我,不都是一样的吗?”

流毓指着花辞镜:“如?果师尊回去了,他怎么办?”

舟行晚看了眼腿边的小孩,道:“不是还?有你?吗?”

意料之外的答案,流毓还?以为自己的野心暴露出来过后舟行晚会与她嫌隙,谁知道对方却竟然还?肯把照顾花辞镜这么需要信任的任务交给?自己,不由?弯起了眉眼:“既然师尊交付,弟子就却之不恭了。”

她说着就要接过花辞镜,却突然下一秒,郁气森然的暗域之森外围突然飘起了一阵清气。

流毓先前杀人造成的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顷刻消于尘烟之中,两人动作同时?停住,而后上方郁到发黑的树顶被一阵强劲的冷风吹开,如?缎皓光倾洒而泻,交织出一道雪一般的人影。

舟行晚要将花辞镜交托出去的动作就这么短暂僵滞,下一刻,他手比心快地改了主意,在流毓就要碰到人的前一秒轻巧一个轩神,把花辞镜搂了回来。

他沉稳地落在同样刚落地的尘轻雪旁边,道:“算了。”

流毓手上接空,又在看清尘轻雪的面容后第一瞬间认清形势,少女“咯咯”笑了一声,看着面前无比碍眼并排的两人,笑问:“如?今雪尊回来,师尊又不想去看了?”

看来他们这场师徒情?谊也该演到尽头?,现在尘轻雪回来,身上灵气未完全?恢复的舟行晚就不再需要她,自然也就没必要继续虚情?假意下去了。

舟行晚简单询问过尘轻雪的伤势,确认他无大碍,才转过来对流毓说:“回头?是岸。”

“回头??回的哪个头??是回到流云宗继续做一个人人可以欺负的单纯小师妹,还?是回到师尊您的身边,扮演事?事?以师尊您为先、毫无半点自己主意的乖巧徒弟?”

流毓彻底卸下伪装,她仿佛听到什么特别好笑的笑话那般停不下来,眼角浸着作弄的泪水,又倏然敛了笑,锐眼如?锋,豪气干云:

“流云宗不是我的岸,您身边也不是,只要众人对‘女子修行不如?男子’的信奉还?在,不仅流云宗、不仅修仙界、不仅九州……这整个天下,通通都不是我的‘岸’。”

她昂声痛斥着,又竭力嘶喊,或许这些想法太?过大逆不道,流毓从没把它们说出来过;又或许她曾经与人夜谈理想,却遭受嘲讽“白日做梦”,如?今遇到有人肯听、有人或能理解、有人不曾打断,便终于找到个宣泄的出口,想要将这世道从未认同的、她深深坚定的那些“大逆不道”让世人都能知晓。

哪怕这“世人”只有一个。

她深深看着舟行晚,那双漂亮的杏眼里装满了从前没有过的倨傲和?决绝,少年意气风发,贪恋而又冷漠:“我好喜欢您,除去双亲和?自己,您是弟子在这世上最喜欢的人,或许您怨恨弟子先前对您动手,没有借口,那就是我的本意,但那不是我想做的事?。”

她一字一句,颇觉惋惜又不可逆改:“可是师尊,您总不能让我因为喜欢您,就连我自己在这世道中的尴尬处境都不管了吧?”

她深深感激着、并欢喜着跟舟行晚的相遇,她喜欢这个人,干净明?媚,落落大方,却永没有谁能比得过她心里的自己,她永不会因为对谁的喜欢就放弃自己。

舟行晚被她噎得说不出话,他知道流毓是对的,并在某一条路上做得很好,无需他的引导,无需任何?人的赞同或者否认,她自己就能把自己安排得井井有条。

……只是仍旧有些偏激了。

舟行晚还?想再说点什么,后方妖兵又至,前面另一支不知由?谁带队的诛妖之师也赴前线,两边人马相见眼红,立刻打作一团。

流毓冷眼看着眼前一切,又或许觉得快意,她完全?将自己置身事?外,忽然询问尘轻雪:“玉秽还活着吗?”

尘轻雪并不言语。

流毓却从他的眼神里得出答案,看上去颇为惋惜,又突然喊住舟行晚:“师尊。”

舟行晚抬眼望去,欲言又止,最终弭弭无音。

流毓笑意盈盈:“我来杀你?之前,好好活着。”

说罢,少女手中长剑灵动,轻巧剥开将她视为敌人的妖族,踩着空中飘落的那些簌簌残叶离开了这个地方。

尘轻雪跟舟行晚互看一眼,也相继加入了战斗中。

两人修为都不低,纵然尘轻雪刚经一战,舟行晚身体尚未完全?恢复,身边还?有个拖累的花辞镜,有他两人加持,还?是很轻松地解决了这边的妖族。

前来诛妖的众人于是向两人致谢,迅速赶往了暗域之森的更深处。尘轻雪望着他们的背影,忽然眉头?一皱:“不对。”

舟行晚问:“怎么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