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玉秽沉默地盯了丹珩两秒,无奈道:“妖族的事没跟你说,就是怕你受到影响。修行之路最忌心有执念,你对妖族恨意过深,恐怕会生心魔,于你修行不利。”
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丹珩扯起一个凉薄的笑,问:“若你是吾,能这么轻易放弃满门被灭的仇恨吗?”
玉秽不说话了,穿来以后,舟行晚头一次没在他脸上看到那种足以蛊惑人心的像假人一样的笑。满身银袍的男人深色复杂地与自己的师弟对视,半晌之后,终于让步:“我会去向师父说明,诛杀令的事全权由你来负责。”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黑得仿佛透墨一般的玉牌递到丹珩手上,劝道:“谨记分寸。”
丹珩冷哼一声,接过令牌就直接走了。
原本打算看一出狗咬狗的舟行晚:?
不是……这就走了?都不打一架的吗?
怎么不吵起来?丹珩都那样骂玉秽了,他不生气?他拳头都不硬的吗?
他到底还算不算个男人啊!
舟行晚满脸惋惜,下一刻,看不到丹珩背影的玉秽转身踱步而来,舟行晚深怕他看到自己脸上的幸灾乐祸,连忙咬了一下舌尖,因为太过用力,痛得他眉头都皱了起来。
玉秽温声道:“回去吧。”
舟行晚抬头看他,见他神态一如往常,完全不像才刚经历过挫败似的,抿唇问:“既然没我的事,方才叫我出来做什么?”
玉秽没有回答,他低眉看向舟行晚胸前皱成一团的衣料,问:“不舒服了?”
“关你”
又是一阵警报响起,舟行晚没忍住闭目翻了个白眼,说:“应该是吧,吹了会儿风,怪凉快的。”
玉秽抬头看了眼天:今天天气不好,没出太阳,层层叠叠的乌云像是下一秒就要掉下来,气势骇人,光是看一眼就足够让忘带雨具的人心惊肉跳。
什么凉不凉快的,分明是冷。
玉秽笑了一下,他笑起来温温沉沉的,人畜无害却硬是把舟行晚看得头皮发麻。舟行晚把这归咎于自己早就看穿玉秽的真面目,正胡思乱想之际,下一刻,他感到肩上一重,一股淡淡的木质冷香从身后笼罩而来。
“是师兄行思不周,害蘅晚受凉了。”
端雅的声音与身后的暖意同时将他包裹,舟行晚身体一僵,再一眨眼,就看到玉秽外衣已去,逐渐狂乱起来的风把他的身体吹得有些单薄,竟难得让他看上去有几分萧瑟。
他压在舟行晚跟前说话时,黑压压的天边正好炸响一道惊雷。后者因为这道雷声没听清他的内容,脸上却不知是被闪电照的还是冷的,一片煞白之景。
“我忘了,师弟害怕打雷。”
高大的男人微微弯俯下身,舟行晚冰冷的手指被对方捏到掌心之前模糊地回忆了一遍关于原身的记忆:原身也怕打雷吗?
那可真是太巧了!
少了顾忌,舟行晚不再强装镇定,他借力站起,半推半就地被玉秽拉进房间,迟疑道:“……外面现在下雨。”
玉秽把茶壶烹到火下烤,听到动静,侧着身体看了他一眼。
舟行晚咽了口口水,明明玉秽还是笑的,他却莫名心虚起来,问:“你这里有伞吗?”
“等雨小点再回去吧。”
等了会儿,玉秽给他倒了杯茶,舟行晚身上穿得太多,玉秽就把茶杯放下,又倾身去解自己刚套上的外衣。
夏衫薄,系在前领的带子又细又长,打起结来容易,要解结却没那么好弄。玉秽绕了一会儿,却没小心把带子缠得更死,修长的指节不时戳弄到舟行晚光洁的脖颈,后者被压迫得不得不仰着头绷紧皮肉,时不时发出一两声闷哼。
……不对,这发展怎么这么奇怪?
大概过了一分钟,那两根带子还没解开,反而舟行晚喉咙被戳得都有些痛了,他渐渐捡回稍许神智,扬手挡开玉秽,咳了两声说:“我自己来。”
说完,他顾不上看玉秽什么反应,尝试了两秒钟后几乎暴力地将那两根线扯开,然后急匆匆地把衣服还了回去。
玉秽自觉地退到一边,见他弄好,随便把衣服搭在旁边的架子上。他盯着舟行晚看了许久,久到后者以为他看出什么心底发毛,才慢慢说:“说起来,我们师兄弟二人很久没这么心平气和地这么坐着说话了。”
舟行晚拿起那盏茶杯暖了暖手,哪怕风穿门吹进来也觉得惬意了,滴水不漏道:“当日师兄若不告发,这出兄友弟恭的戏码或许还能多演几日。”
玉秽莞尔,不搭腔也不反驳。
雨没有减小的趋势,反而越下越大。好雨催人眠,舟行晚原打算等雨小了就走,却突然不想动了,再加上不知道玉秽施了什么术法,房间里暖意盎然,他才没在榻上倚了会儿,就有些昏昏欲睡。
又坐了会儿,他的呼吸逐渐均匀平稳,一旁的玉秽不时拿着小扇煽烈烤茶的火,感觉到他平静下来的气息,忽然抬起头来:“蘅晚。”
榻上的人微微皱起眉头,却没有其他动作,清浅的呼吸声很快被外头的大雨淹没,就好像不曾存在那样。
玉秽这才放下扇子,他开始肆无忌惮地打量舟行晚,郁黑的眸底与平日里显露人前的温柔不同,深沉地翻涌着叫人难以一眼辨清的情绪,哪怕脸还是那张脸,也无法让人再联想到待人接物无可指摘的流云宗首席弟子。
原本还只是猜测,现在他几乎可以确定了。
他的师弟……那位恶贯满盈罄竹难书的蘅晚玉尊,根本不怕打雷。
第10章 第 10 章 “你的睡相很好。”……
一夜风疾雨骤,满院嘈嚷倾梦,舟行晚憩在玉秽房间,竟然难得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那场仿佛要毁天灭地般的大雨早已歇停,丹枫正盛的秋庭里铺满一地碎光,斜斜跨进房间的青石地上,带着几分未尽夏暑的燥热,让本该干爽的凉意悉数散尽。
一双漂亮又迷惘的眸子缓缓睁开,舟行晚盯着陌生的床帷看了一会儿,被好梦牵绊的理智缓缓回归,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是玉秽的房间。
昨天莫名其妙下了场雨又打了好大的雷,他就在玉秽房间里多赖了会儿躲雨,本来是打算等雨小了就回去的,谁知道喝了杯茶就慢慢睁不开眼了舟行晚记得他那时候正坐在榻上,睡过去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玉秽房间也烧炕了吗,怎么不盖被子也这么暖和。
……等等,榻上?
完全清醒过来的舟行晚捏了捏自己手心里的被角,心情快速在震撼惊诧不可思议中游了一轮后变得复杂,男人大略扫了一圈房间,心道玉秽他人还怪好的,昨天被自己这么阴阳怪气了还好心把他弄到床上来睡,不然他非得感冒不可。
舟行晚没细想玉秽是怎么把自己弄到床上的,在床头的架子上一件一件捡起自己的衣服穿好,然后弯下身来穿鞋,却忽然听到紧闭的房门传来一阵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