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轻雪道:“老东西不信那些。”

舟行晚没想到他?的答案这么言简意赅,不由一愣。

尘轻雪便继续道:“再说?如今这个世道,无?论修仙界还是人界不都只是想要一□□命,老东西说?我们修道修的不是修为,也不是名?望一类,而是修身修心?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那些流传下?来的世俗不该成为左右修道的偏见,不过为了?活命。多收一个,便是多救一命,因缘善果终会循环,就如同当年道祖以关?为限,为的是关?外的妖族不至于威胁到关?内百姓,无?关?是否适合修炼,只在救命而已。”

这一番话他?说?得?平淡,舟行晚却莫名?动容,他?微微偏过头:“盟主的想法倒是与众不同。”

尘轻雪道:“不同也挺好的,剑盟立身根本,本就不是为了?求同而在各门派中间夹缝求生。”

说?话间,两人似乎终于找到出路。

一路横穿各种杂乱的泥道,舟行晚在好不容易看到一条有些眼熟的路后几乎感动得?热泪盈眶。因为之前的事,如今哪怕他?再竭力想要装作跟尘轻雪相安无?事都很难做到,而今熟悉的路意味着他?终于可以从?这种状态里脱身,舟行晚既觉得?松了?口气,又仿佛有几分失落。

……好不容易再跟尘轻雪一道说?了?几句话,不过走了?几程路就要分开,他?既然是把尘轻雪当好友的,自然会感到失落。

舟行晚试图安慰自己,却始终安抚不下?那颗躁动的心?。

这回他?带路带得?谨慎,终于没再走错路,只是不知为何,在看到天极宫为流云宗安排的那一隅院落之后,舟行晚原本想要逃离这种状态的心?境竟然全都消散。

他?甚至产生一种想法,甚至觉得?如果就像刚才那样一直迷路也挺好的如果是尘轻雪作陪的话。

尘轻雪送他?到院落之外,两人就要分别,他?却忽然开口:“听?闻阿晚替了?别琼尊的比试,不知到时候我能不能去?看?”

这有什么不能的?舟行晚甚至不知道尘轻雪为什么要问自己这个问题,道:“若你想来,尽管来就是。”

“阿晚不介意就好。”尘轻雪微微笑着,他?站在原地不动,“阿晚先?回去?吧,我看你走了?再走。”

“……”舟行晚不能理解,但手脚眼睛毕竟都长?在别人身上,他?总不好越过尘轻雪去?做对方身体的主。

他?忽然心?生不忍,这种不忍几乎要冲溃他?的理智,让他?连自己正?在避嫌都要忘了?,主动邀请尘轻雪:“不然你再陪我走走?”

尘轻雪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当即心?下?一喜,面上却为难道:“这不好吧?虽然还未至戊时,但也没多久了?,蘅晚不是还要赴约,这种事应该要提前准备,要怎么好打搅?”

赴约?

因为他?说?得?太笼统,舟行晚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尘轻雪说?的是元慎单方面的那个邀约,不过也奇怪,就在刚才他?还在苦恼要怎么应付元慎,现在尘轻雪在眼前,元慎一下?就被?他?抛诸脑后,变得?半点都不重要了?,前后衬托之下?,倒让他?这个曾为此纠结过的人像个笑话。

元慎是什么?赴约是什么东西?他?说?了?自己就要答应吗?真以为谁欠他?的?

舟行晚无?所谓道:“没关?系,反正?我没答应他?,就让他?在那儿吹吹冷风清醒一下?吧。”

第76章 第 76 章 惊飞的血。/死了?……

天极宫, 擂天台。

尘轻雪的对?战收进尾声,恰巧下一场就是舟行晚的,此刻青年正一边百无聊赖地关注着台上毫无悬念的比试, 一边坐在?台下围观席仔细听玉秽跟他说他下一局将要遇到的对?手, 面上神情平静。

自从表白那件事以后,他们好不容易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说了会儿话,舟行晚原本想借着这个机会跟尘轻雪冰释前嫌, 至少不要让他们之间那么尴尬,可是……在?他绞尽脑汁想了好几个尴尬的话题之后,他却?猛然发现:他跟尘轻雪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前嫌。

就这样吧。舟行晚心?想。

在?得知知天厉要让他代替玉秽出?战以后他就又开始算计自己的生死?了,他总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 惦念着两世?以来唯一有过的关于“朋友”的那些丁点片段也只是庸人自扰,反正要走,再?放不下也是要走的, 尘轻雪为人固然很好, 可他身有牵绊, 是万万不可能?做出?为了几个月的情分就忘却?养育了自己十?几年的舅舅的恩情的。

思?绪久久不平,擂天台上忽然惊起一声巨响, 他的目光被吸引去, 只见台上碎雪一点一点撕裂遮掩身形用的尘烟,两道身影影影绰绰现出?形来,胜负已?然有了决断。

尘轻雪毫无悬念地拿下了这一局,负责记录胜负的裁判进行清场, 两个门派的弟子分别上去扶人, 不知是不是舟行晚的错觉,他好像看到尘轻雪下台之前好像往他这里望了一眼。

那动作太?快太?轻,如同让人陷进幻觉里, 舟行晚稍微晃神,他摇了摇头?,旁边玉秽关切询问:“蘅晚怎么了?”

玉秽虽然重伤未愈,但并不见什么病气?,甚至他们从流云宗到天极宫这一路都是由他操办,整个人生龙活虎得比舟行晚还像个没病的人当然,前提是他不动用灵力。

根据丹珩所说,玉秽之前给舟行晚挡的那一击看着不严重,却?相当于把他的丹田打碎,如今要蕴养丹田,自然十?分费力,原本劳心?劳力的玉秽突然就成了娇贵的物什,偏偏他自己闲不下来,仍然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

就比如这回是他的比试,舟行晚人到了就行,其他人都无所谓,尤其玉秽最好趁这个机会修养一下。但他就不,明明他跟舟行晚都对?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心?知肚明,玉秽就是要装得仿佛他们之间有多好一样,舟行晚一出?门他连自己吹不得风都不管了,随便套了件衣服就跟着一起出?来。

舟行晚依然对?玉秽抱有偏见,因此不管玉秽脸上装得如何真诚,他都没有半点反应,只是淡淡摇头?,就不应声。

趁着距离他上台还有一会儿,玉秽掏出?一个瓷瓶给他:“顺元丹只能?缓解静元针一个时辰的症状,一个时辰以后痛苦或许加倍,你要速战速决,自然,以你现在?的状况,就算输了也没什么。”

这话倒不是为了安慰,这回仙门大比本意不在?比试,而是在?提升大比之后众人诛妖的气?势。有了前面八天各宗门弟子之间的博弈,众人战意都已?经被提了起来,现在?他们这辈的比试只不过是锦上添花,也让年轻的小辈们看看自家长老的实力罢了。

舟行晚盯着他手上的瓷瓶,毫不犹豫拿过来将里面的药倒出?吞了下去,感受着身体里被压制许久终于开始流动的灵力,舟行晚唇角弯出?一个讥诮的弧度:“我是为了师兄出?战,竟然这时候都舍不得为我解开这静元针。”

玉秽面容关切,神色淡淡,弯唇道:“毕竟蘅晚犯有前科,虽然这段时间看起来像改好了,可如果在?众人全力对?付起妖族时故态复萌,师兄也说不清到底哪一边的危害更大一些。”

依旧云淡风轻、依旧无可指摘。舟行晚早受够了玉秽滴水不漏的样子,他也回以一个假笑,然后面无表情地走上了擂天台。

宗门长老的比试与前八天弟子们的比试不同,不是抽签一一对?应,而是众人随兴自愿上场,输者?下台,赢者?守擂,赢得越多胜负反而无所谓,都变成下注猜测新一轮的擂主什么时候能?被打下去了。

尘轻雪不是从一开始就上台的,可他在?擂天台坚持得已?经不算很短,算上刚才击退的那个,已?经连胜五场。

五场,对?手同样实力不俗,还要算上灵气?缺补和体力的损耗,尘轻雪对?了五场却?连气?息都没紊乱,足以见他内力之深。

舟行晚缓缓走上擂天台,脚步一下一轻,最终他站定一端,缓缓抬起眼睛,跟对?面尘轻雪看不清情绪的双眸对?上。

诚如前面所说,这回仙门大比到这一天胜负已经不重要了但那也只是对?于普通宗门,对?他们流云宗来说却又是另有一重含义了。

流云宗在?一众剑宗之中可排列前三,只是前不久闹出?了剖丹的丑闻,如今掌门名下大弟子又受了重伤,外界已?经流传出不少针对流云宗的言论。舟行晚对?这个门派虽然没什么感情,但他到底用的是原身的身体,不管原身犯下再?滔天的罪恶,他承了别人的情,如今理当偿还才是。

只是对?不住尘轻雪了,他这么好,却?被自己卷入这一桩本不属于尘轻雪的是非之中?,那人口口声声称他是“朋友”,如今却要被他嘴里的“朋友”利用,成为自己回家的工具。

舟行晚来到这个世?界,最放不下、唯一对?不起、将要再?次辜负。

他深深望向?对?面,并未显出?多少亲昵,而是像此前任何两个陌生人上台那样对?尘轻雪做了个客套的抱拳,然后伸出?一只手,做出?蓄势待发的动作。

这一下,天际四周万籁俱寂,直到判决比了“开始”的手势,围观席上的各位看客才仿佛醒过神来,纷纷发出?质疑的声音。

“这不是那……那个蘅晚玉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