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后来也开始认同邱兰的方式,不和老人的观念起正面冲突,就像邱兰说:她这么大年纪了,一辈子就识几个字的文化,你非要把她屋顶给拆了,图什么呢?图自己难受吗?
但总有人压不住情绪的时候。
就像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是过年的时候,回家第一天还新鲜热闹,大家喜气洋洋的,第二天就开始老生常谈那些话题,丁彦要躲去别人家放鞭炮,硬被抓回来,说大过年的应该一家人一起相处。
向遥被王生萍抓在身边念叨结婚,说她小时候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还没结婚,再漂亮都是不应该的,继而用叶叶做模板,说她一辈子都特别好,成绩不错,工作稳定,结婚也早,有老公有孩子……
其实向遥习惯了。
从小她都是被这么对比过来的,早些年比叶叶,说向遥成绩好没用,不淑女;晚些年两个人一起比丁彦,说别太有事业心,早些成家帮衬弟弟。
她左耳进右耳出,结果一向很会扮乖的叶叶反而沉着脸了。
“能不能别说了!不要再比了!你这样让我们三个人怎么……”
她像是在心里压了挺久,声音都有点抖:“我是结了婚生了小孩进了编制,那又怎么了?是为了你们脸上好看吗?我只是自己喜欢!只是刚好合适!只是我认真考虑了所以这么做了!不是,不是……”
叶叶没说下去,向遥连忙过去搂着她,拍拍她后背。
她知道叶叶的意思。
而不是为了做长辈眼里的榜样,年轻一辈眼里的婚女,永远割裂着。
她只是在为自己的生活做抉择,而不是想评家庭先进并在人生马拉松大赛里荣获第一。
攀来比去,好像人生真有什么模范模版一样。
结果王生萍只是被她吓一跳,然后问向遥:“是呀,脸上好看自己也喜欢。所以你怎么不喜欢呢?她这样不是过得挺好吗?你也给我们一个为你骄傲的机会嘛。”
于是她们最后一次见面就这样在尴尬中不欢而散。
不只是自己,丁彦和叶叶在春节后都没有再回去过了。
向遥混沌地胡思乱想着,忽然手机震动起来,她低头去看,林枝予打来电话了。
“你在哪儿?”他问,“乔曼姐家里吗?”
“机场,”向遥回了神,“不好意思,音乐节我去不了了。等你后面回国我们再安排别的……”
“不重要,”林枝予说,“我现在过来,跟你一起回去。”
“啊?”向遥愣了一下,“不用,我是家里奔丧,会很忙的。你有工作就安心待着呀。”
“没有工作,”林枝予大概也在收拾行李,“谱子已经交了,音乐节我也不用非去。而且,我也安心不了。几点的航班?”
向遥也没精力跟他拉扯,把航班发了过去。
林枝予一个小时内就赶到了,电话联系向遥,于是她从店里出来跟他碰头,没多久就看到那道提着行李箱步履匆匆的人影。
林枝予看到她才安下心来,闷不吭声把她抱进怀里,半晌说:“幸好我醒得早。幸好还有机票。幸好你还在。”
“干嘛呀,”向遥把他捞出来,“又不是不见面了。你……”
她说着僵住,抿着嘴不吭声了。
“怎么了?”林枝予莫名。
“你早上出门没照镜子吗?”
“啊?”林枝予没懂,伸手去摸自己的脸,“我……没顾上,脸上有东西吗?”
“领口,”向遥言简意赅,“牙印。”
“……噢,”他愣了一下,没忍住垂头,藏藏掖掖地笑了,“那你怎么没有。”
“……你别管。”
林枝予还想说什么,忽然想起向遥回国的原因,一下子觉得不合时宜,又严肃起来。
“家里……是谁走了,还好吗?”
“是姥姥。没事。”
“好,”林枝予不多问,“那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向遥也摇头:“还好。放心。”
林枝予就安慰地拍拍她,不再多说。
向遥得在北京转机去江原,登了机安顿好,她才想起来问林枝予回国的去处。
“毕竟是白事,我不方便带你回去。你回了国去哪里?还是说我把上海房子的钥匙给你,你去我家?”
“不用。”林枝予说,“你忙家里的事,我可能会在北京跟我妈妈见一面,然后回南榕。你随时可以联系我,需要的话我都在。”
向遥说好。
她有心事,偶尔和林枝予说说姥姥和家里的矛盾,大多时候发着呆沉默。
不知不觉她睡过去,醒来时机舱里很暗。
全黑的环境里,乘客面前的一块块电子屏播放着不同的电影,斑斓的光芒在黑暗里流动着。
向遥动了动,才察觉自己的手被他紧紧握着。她偏头,林枝予也睡着了,呼吸很轻。
于是她亲了亲他的侧脸,把他摇醒。
“清醒一下,”向遥轻声道,“快落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