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祁静静地转开眼看过去,那黑黝黝的壮男子也扭头瞧了过来。
两人目光隔空一触。
第40章 泡面火了 火爆方便面席卷汴京
顾屠苏每日都要干重活, 因此从不?讲究衣衫,他今儿?便?穿了件敞怀的无袖短衫,被晒得古铜色的胳膊袒露在外, 粗壮又结实, 这衫子连个扣子也没有,若不?是脖子上挂了条长长大大的巾帕用于擦汗,他那同样结实到?肌肉线条若隐若现的胸腹也是毫不?掩饰的。
沈渺没觉着有什么不?对劲,这巷子里这么穿着的人多了去了,做豆腐的刘大郎、卖瓜果的王三郎、卖炭火柴火的曾七郎, 只要家里常要干重活的,平日都是如此穿着, 或许仅有过?年节之时?,他们才?会穿戴齐整。
古人比她想象中更开放, 她也是穿越过?来后才?知晓的。
在旁人眼里应当十分保守的宋朝,不?仅男子时?常袒-胸-露-乳,连女?子在炎炎夏日也会穿短袖衫,甚至自前唐流传下来的深-V半胸穿搭也仍在风靡, 近些年汴京还时?新起?直接在裹胸、肚兜外罩对襟纱衣的“内衣外穿”。有时?沈渺走?在街上,见到?形形色色不?同的服饰,也会怀疑真正封建古板到?底是谁。[注]
听见顾屠苏的声音, 她十分平常地扭头看了眼,便?伸手?往外边一指,麻烦顾屠苏帮她放到?廊子下晒不?到?日头的地方去:“有劳顾二哥。”
之后便?继续回身?忙着煮汤饼。
顾屠苏把酒推了过?去, 回来时?再透过?柜台上的窗洞, 远远地瞥了眼那铺子里站着的瘸腿书生一眼。
那书生长衫大袖,以素色的绸带束发,两条飘带便?如柳条般在脑后垂落到?肩上。这人生得比荣大郎还要好, 年岁瞧着不?过?十七八,清清朗朗的,立在那,即便?不?言不?语,也眉目温润清隽,让人无端端想起?冬日里屋檐积雪上倒映的月光。顾屠苏不?知要怎么形容他,心?里只是有一股到?处乱窜的气。
尤其那瘸腿书生见到?他微微一怔之后,竟还笑着颔首,似乎很?和气地与他这不?相识的人打了招呼。
又是书生,怎么又来了个书生?于是那股不?知哪儿?来的气猛地便?蹿到?了他的脑门上。可想到?清晨被阿娘请到?家里来的媒人,随即,他那股气便?像被人拿针戳破了似的,一下又泻了。
他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别开脸,只冲着沈渺的背影低低说了声:“放好了,那我走?了。”
“哎,谢谢了顾二哥。”沈渺正下面条,抽空回了头笑了笑,又忙锅里的事?儿?了。自打和顾屠苏说开后,不?管顾屠苏是怎么想的,反正她对待他是已?能怀着坦荡的平常心?来相处了。
顾屠苏便?也转身?走?了,心?里禁不?住嘀咕,他可能命里跟书生犯冲。
人家犯太岁,他犯书生。
他拖着空车回了自个家,院子里寂静清凉,只有一只胖乎乎的麻雀站在院墙上,一会儿?往左歪了歪脑袋,一会儿?又往右边歪,旁若无人的模样。
顾屠苏无语地盯着这只不?知哪儿?飞来的小肥鸟,清早他与顾婶娘顶嘴争吵时?,这鸟就在了,如今竟然还在。左瞧它不?顺眼右嫌它聒噪,顾屠苏用力在半空中挥了挥手?:“瞧了我半日热闹了,快走?吧!”
那麻雀终于被他惊得振翅飞离。
赶走?了看他热闹的鸟,他又小心?地走?到?灶房的窗口往里探看,里头还是冷冷清清的,顾婶娘连粥都没给他留。他知晓当娘的还在生他的气,便?只好臊眉搭眼地去亲娘的屋子外头敲门:“娘,你?可在?我错了,早上不?该跟你?这么说话。”
顾婶娘猛地拉开了门,冷冷道:“你?跟娘说实话,你?不?肯成亲,是不?是还想着沈大姐儿??”
顾屠苏沉默了半晌,想起?沈渺对他说的那些话,摇摇头:“没有,娘。”
“那你?做什么不?成亲?”
“咱家拿的出这么多银钱娶媳妇么?”顾屠苏耸耸肩,“我都听见你?和爹说的话了,若是要去兴国?寺借贷,还不?如多攒下钱来,省得还要多还利钱。我都拖到?这岁数了,也不?差一两年了。”
顾婶娘狐疑地拿眼打量他。
“真的。”顾屠苏从胸膛里呼出一口浊气,略带自嘲地笑笑,“阿娘,你?放心?,我已?经明白了,不?管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大姐儿?这眼里从来都没有我。她喜爱的郎君,从不?是我这样的。”
顾屠苏心?想,大姐儿?啊,她应当就是喜爱书生的模样,喜欢生得清清秀秀的人吧?这他可没法子了,他爹黑,他也打小就黑,顾婶娘就嫌弃地说过?,若是把他们父子二人扔进煤窑里,只怕都分不?清哪儿?是煤哪儿?是人。
他五大三粗又不?识字,改不?了了。
儿?子这话倒是实在了,顾婶娘这才?放心?,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你?说的没错,所以你?死了这条心?吧。行,那听你?的,咱们再攒攒钱,你?也安安生生的,回头娶个眼里有你?的媳妇,这日子才?能过?得红火。”
“好,我也听娘的。”顾屠苏扯动嘴角笑了笑,拎起?柴刀,又自去干活了。
顾婶娘了却了一桩心?事?,听着院子里儿子一下一下的劈柴声,心?情挺好地拿着家里的大汤盆出了门为了庆贺儿子这死脑筋终于想通了,她准备去沈大姐儿?的汤饼铺买上一大盆羊肉面回来,一家子好好吃一顿!说起来家里也有大半个月没吃过?羊肉了,今儿?便?奢靡一回。
不?得不?说,沈大姐儿的手艺那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她爹的手?艺还好。顾家和沈家实在太近了,自打沈大姐儿?铺子拾掇好了开门做起生意来,顾婶娘这两日尽闻对面飘来的各种香味了,尤其那羊肉汤的味道,馋得她夜里做梦都在埋头啃羊腿。
羊肉不?便?宜,她自个实在做不?出这样好的羊汤来,省得糟蹋了,不?如买现成的。
沈家后院的门没有锁,顾婶娘一推便进去了。街坊间时?常这样,街面背后的巷子通常都很?狭小,不?常有外人进来,妇人们常在门前干些轻省的活计,家家户户的孩子也都在巷子里玩,只要家里有人,这后门都不?会上锁,而她们相互串门也从不特意打招呼。
不?过?沈家有两条狗把门,也不?怕偷儿?上门。
她走?进去,先摸了摸那大狗的黑脑袋,又摸了摸那小狗的黄脑袋,才?小声唤了几声:“大姐儿??”
竟没人应,她满腹狐疑,便?拎着盆沿廊下走?到?前铺与后堂相连的小门边。
这个时?辰铺子里没什么人,只有一对书生打扮的主?仆在吃热
春鈤
乎乎的汤饼。
沈大姐儿?人倒是坐在灶房里,但上半身?却趴在柜台上,含笑望着他们二人吃,还软声嘱咐:“砚书慢点儿?,多吹一会儿?再下嘴,这糊涂面凉得慢,你?嘴小心?烫出泡来。”
那书生便?也抬脸笑:“他是幼时?挨过?饿,哪怕现在不?大记得了,可吃东西还是狼吞虎咽,怎么也掰不?过?来。上回吃你?教给方厨子的蛐蛐饼,一连吃了两盒,吃得都积了食,夜里疼得打滚儿?,披头散发趴在我床头呜呜直哭,吓得我够呛,只好认了命半夜起?来,翻箱倒柜给让他寻消食散。”
沈渺又觉着可怜又觉着好笑,手?撑着下巴,拿手?点了点吃得没空说话的砚书。
“你?呀你?呀!”
细微的尘埃在一束束的光道里沉浮,满屋子暖融香气徘徊,三人隔着半道帘子与一地阳光,轻声地说着话,他们分明也是有一搭没一搭,一会儿?说说这个,一会儿?说说那个,却自有一种安然闲适之感。
顾婶娘远远看了看,不?知为何,转身?又默默地回去了,再次经过?后院那两道“狗闸”时?,她脚步顿住了,低头对上两条狗对她去而复返的疑惑目光,也在心?里问自个:对呀,我为什么不?过?去?我得买羊肉面呐!我做什么回来呀?
或许是因为,不?忍打扰。
她想。
可为什么不?忍打扰呢?她也闹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