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1 / 1)

倒是有趣。

不少杨柳东巷的?街坊都进来逛,顾婶娘看一样夸一样,李婶娘看一样挑剔一样,但人人都不可否认,沈大姐儿将这铺子?打理得格外光亮整洁,又瞧着?挺赏心悦目的?。

唯独……

顾婶娘挽着?沈渺的?胳膊,小声地?问:“你这匾额怎么不换一个,都烧得黑了,又被虫蛀了那么多窟窿。叫杨老汉重新?给?你做个,不好么?”

沈渺抬头望去,这匾额确实满目风霜,与粉饰一新?的?铺子?很有些格格不入。

说起来,这匾额还是在灶台背后的?缝隙里找见的?。

自打沈父沈母横死?后,这匾额便摘了下来,好悬没给?那租赁铺子?的?商贾当柴火劈了。

刚找到时满是灶灰,擦拭干净后,原来色彩鲜艳的?红木已经被熏得漆黑了,沈渺又洗又擦也没能恢复原来木头的?光彩,最后还是送去杨老汉那儿刨掉了坑坑洼洼的?表面又漆了一遍。

送回来后虽说瞧着?好些了,但木头上的?累累伤痕还是无?法完全?掩盖。

沈渺与济哥儿对着?这牌匾沉默了许久,最后沈渺什么也没说,只让济哥儿拿墨汁儿和斗笔来,将上头的?字儿重新?描了一遍,搭了个高梯子?,又重新?给?挂上了。

沈父沈母留下的?东西?几乎都已付之一炬,这剩下了这块匾还承载着?济哥儿与湘姐儿父母尚在时,曾经庇荫在父母膝下,那些无?忧无?虑的?回忆。

开张那日,沈渺搂着?济哥儿与湘姐儿,站在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中,仰头望去。

那金梁桥算命的?瞎子?还算有些真功夫,今儿的?天特别晴朗,阳光浓郁,毫无?遮碍地?打在了“沈记汤饼铺”这五个大字上,红木黑字的?招牌虽伤痕累累,却也被笼上了一层内敛古朴的?光泽。

“从今以后,我们便真的?有家了。”

沈渺低下头,将弟弟妹妹都往怀里搂得紧了些。

湘姐儿闻言低头埋进了阿姊的?怀里,沈济却还痴痴地?仰头望着?,这熟悉却又不再熟悉的?匾,让他眼眶不知怎的?便是一热。谁也想不到,有一日,他与湘姐儿竟又有了能称之为家的?地?方,真是不可思议。

阿姊还没回来的?时候,他连梦中都不敢这般妄想。

爆竹声声,烟气阵阵,他说不出其?他的?话,最后也只沙哑地?“嗯”了一声。

沈记汤饼铺开张,一上午汤饼一碗没卖,倒是络绎不绝地?接待了巷子?里道贺的?邻居,虽说这些街坊总爱背后说闲话,但遇到这样的?大日

春鈤

子?又各个都很热心,早早便来道贺瞧热闹了,沈渺一早上也收了不少礼物,有送碗具的?、有送米面的?、有送豆腐或鸡蛋的?,还有送几两鲜肉的?……没一会儿便堆满了后院那不大的?前廊。

除去街坊们,头一个来庆贺她的?是金梁桥上卖香饮子?的?梅三娘与米小娘子?。

沈渺笑着?接过她两大瓮蜜枣甜汤与紫苏饮的?贺礼,还有米小娘子?送来两幅喜鹊登枝、春花报喜的?木雕画,高兴地?拉着?她们俩的?手往里头进。

“你们带什么礼呀,不必客气的?。”沈渺心里喜滋滋的?,对她们俩拍着?胸脯道,“日后你们俩常来吃汤饼,我给?你们都算半价儿。”

“好小气的?人!还以为你会说不收我银钱呢!”梅三娘夸张地?叫唤起来。

沈渺望着?她俩,很有些羞涩道:“为了开这铺子?,我又变得精穷。等我挣了钱,再请你们吃三天三夜的?汤饼,不收银钱,绝没有二话!”

梅三娘朝天翻了翻眼睛:“你当我与小米是牛么?生了三个肚儿不成?好狠的?心,怕不是谋算了要撑死?我去,好叫你省些汤饼钱。”

“可冤死?我了!你再说,我可要去开封府鸣冤了!”

两人斗嘴,米小娘子?便在旁捂嘴笑。

闹完了,梅三娘才认真地?四顾,越看越心里吃惊:“你这铺子?倒是拾掇得别有一番新?意。”她逛了一圈,看什么都新?鲜,尤其?对沈渺那柜台边上带锁扣的?酒水柜子?赞不绝口?,说日后她攒了银钱赁一间茶馆儿,也要做这样的?柜子?,专放些昂贵的?茶汤和茶器,又好看,又引得人想买。

之后,又关心道,“日后开了铺子?,你那一手做炊饼与烤馒头的?手艺难不成不做了么?那岂不是可惜?”

沈渺指了指后院停放的?小摊车,笑道:“日后这小车底下放炉子?,上头放蒸屉,我便搁在店门口?,我还特意打了一张高高的?竹凳,这样便能让湘姐儿守着?这小摊儿。”

她已经想好了,晚上把包子?和馒头做好,一早开店的?时候顺手再蒸上,这样早点能卖点包子?馒头,午食与晚食便卖各种面,两不耽误,这小摊车也不至于浪费了。

另外……沈渺给?二人倒了茶水,又对梅三娘低声问道:“天气渐渐热了,铺子?里没有香饮子?不成,但我一个人经营这铺子?,又要做馒头、炊饼又要做汤饼,实在怕忙不过来。我有个主意,不如我与你定些爽口?解暑的?茶汤,你每日早早送来,我好省些功夫,你也多一大进项。只是有一条,你不许按外头的?价卖给?我,得给?我个能挣钱的?价,还得真材实料、做得干净,你看成不成?若是你不愿意,我便去问问旁的?茶汤铺子?。”

梅三娘胖乎乎的?脸上涌上喜气:“这是当然!我这便回去与我家男人商议,你只管放心,我胖嫂香饮子?也是金梁桥出了名?儿的?,绝不会自砸招牌!”

还是沈娘子?心细,米小娘子?也喝着?茶点头道:“是了,吃汤饼总容易冒汗,夏日炎炎,若是无?香饮子?佐餐,的?确会觉着?食欲不振。”

两人坐了会子?,见总有人来道贺,怕多有打扰,便结伴要走了。

自打沈渺说了要卖香饮子?的?话,梅三娘早已心痒痒想往家去,生怕与沈渺的?大生意跑了。见这阵仗,忙拉着?米小娘子?回去了。

谢家的?方厨子?跟沈渺学了好几日的?蛋黄酥和曲奇饼,早已将沈渺看做了半个师父,今儿梅三娘她们刚走,他便背了半只刚宰的?羊过来贺她,一路血淋淋地?招摇过市,突然出现时,吓得她差点被台阶绊倒。

不少金梁桥上常光顾她生意的?食客也来了,常光顾她饼摊的?大汉给?她送了一匹葛布不说,还干脆坐下了要吃汤饼,直到这时,沈渺才知晓此?黑不溜秋的?汉子?姓白。

还有个特别光洁的?名?儿:白雪山。

沈渺进了灶房擀面条,她听见大汉这自我介绍,不由隔着?柜台窗口?又瞄了瞄黑大汉那比顾屠苏还要黝黑、出演包拯都无?需化妆的?脸,默默在心里咀嚼了一下他的?名?字。

好好听的?名?儿,好黑的?汉子?呐!

他大马金刀地?坐在离柜台最近的?凳子?上,被沈渺看得露出一口?大白牙,侧过身子?来和沈渺攀谈说话:“沈娘子?唤俺白老三也成。别看俺生得老,俺今年才二十五呢!”

二十五??

沈渺瞪大了眼,她实在不敢说她之前以为他起码四十……

白老三似乎看出来了,委屈道:“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俺从小就长这样,小时候长得老,长大了还是这样老,俺媳妇说了,俺这模样,一准是投胎的?时候脸着?地?了。”

沈渺低头忍笑,憋得这揉面的?手都在抖。

不能嘲笑客户,憋住!

沈渺头一日试营业,只准备了两种面,一种是老北京炸酱面,炸酱是提前熬好的?,她做了一小缸,做好后便用油纸密封,储存在灶房凉爽的?地?窖里,每日舀出来一盆用,可以存储好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