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1 / 1)

这谢九哥儿真不像士族出身,是个妙人。

之?后谢祁便没有再多言,只是将方才从中择选出了三本书递给?了济哥儿:“你先读这三本,若真能用心?读下来?,下月的夏考应当?没有问题。上头的小字都是我自个的体悟与注解,你可以看,也可以不看。”

沈济接了过来?,书册上还带着谢祁的手温,微微的暖意却?如星火燎原般烧进了他的心?底,也燃起了他的斗志与希望。在阿姊回来?之?前,他听过太多的贬低与鄙夷,李婶娘说他考不上国子学;同?窗们说他痴心?妄想;刘夫子说他不配为读书人;伯娘说他也就是个账房的料子。

他的笔总是写秃了也不舍得换,不舍得浪费纸,大多时候都用树枝在地上书写。

可今日?却?有人说,你只要用心?读了,便没问题的。

他眼底有些发酸,一时竟说不出讨巧的话,于是只能郑重地站起身来?,冲谢祁深深一揖到底,朗声道:“多谢九哥儿指点!我一定会?用心?读书,也会?好好爱惜这三本书,绝不损坏。”

谢祁却?仿佛料到他会?行大礼一般,在沈济弯腰的那一瞬便伸手托住了他的臂弯:“不必爱惜,书之?所以为书,便是用来?读的,又不是要供在神台上。”

沈渺听得忍不住笑。嗯,这话也很对她胃口。

谢祁又将带来?的一篮子几乎崭新的笔墨纸砚也递给?了他:“都是我惯用的纸笔,虽不是那等名贵的薛涛笺、潼湖笔,却?还算顺手,拿着,日?后……”

沈济根本不敢接,还是砚书哎呦了一声,夺过来?直接塞在了他怀里?。

“你再不拿着,九哥儿手都酸了!”

沈济红了脸,抱着一堆东西不知所措,只能拿眼神看沈渺。

沈渺烦恼地咬了咬下唇,这人情要怎么还才好呀?

一盒蛋黄酥,好似又显得太轻了。

谢祁却?似乎知晓她所思所想一般,转头对沈渺笑道:“一切都不必多言,这对我而言,这只是极小的事?,实在不足挂齿。沈娘子与沈哥儿皆不必放在心?上,也不必觉着心?下不安,或是思虑报答。我做这些事?,也并非恳求报偿才做的。我活在这世上,也受过不少人帮衬才活下来?,便是那日?在舟船上,也多亏了沈娘子一碗热汤饼下肚,才暖了我们好几日?装满了干饼的肚子。所以沈娘子安心?受着,沈哥儿也安心?读书。”

沈渺听着有些奇怪,什么叫受人帮衬才活下来??但没容她多想,谢祁已经走上前去?,轻轻地拍了拍沈济的肩头:

“日?后,辟雍书院见?。”

谢祁这话说得很轻,却?令沈济备受震动与鼓舞,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话刚说完,外头便又来?了个十?三、四岁、模样更?清秀的僮仆,他跑得头上的巾帽都散了,扶着门框直喘气:“九哥儿,你怎么来?了这儿,叫奴好找……”

砚书回头“咦”了一声:“秋毫?你怎么来?了?”

“还说呢,你将九哥儿诓这儿来?了也不说一声,害得我好找!先不说这些了,郎君正找九哥儿呢,说是又要套车出门去?,御史台中丞大人在金明池畔的东风楼设了个极为风雅的雨中流水宴,相邀郎君前往呢。”

砚书望向外头的倾盆大雨,用手指着,难以置信地道:“这样的天,还雨中流水宴?那位大人怎么不取个名儿叫落汤鸡宴?郎君也真是的,自个去?便罢了,还总要带上九哥儿……”

秋毫总算喘匀了气儿,摆摆手:“说这些也无用,郎君催得急,我已多备好了几身衣裳,又命周二另套了一辆稳当?些的高车,想来?勉强够用了……九哥儿,走吧。”

谢祁也只得无奈地暗叹一声,但转过身来?与沈渺等人道别时,脸上已将不好的情绪掩去?,望向沈渺姐弟二人仍然眉目松弛,眼中笑意清浅:“今儿招待不周了,沈娘子,那我便失礼地先走一步了……”

沈渺猛然想起自己的蛋黄酥,一拍手:“九哥儿留步!”

谢祁有些惊讶,但沈渺已经利落转身,提着裙子跑进了灶房里?的隔间。

她连忙拿来?已经烤制好、已经整齐细致地放进食盒里?的蛋黄酥,急得额头险些出了汗,将食盒递到了谢祁面?前。

谢祁怔了怔,没接。

“我身无长物,想来?九哥儿也不稀得那些,思来?想去?,这几日?的周全照料,唯有做些吃食来?谢了。”沈渺一把?拉过谢祁的袖子,强叫他伸手抓住食盒的提梁,才松了口气,弯起眼睛仰头对他笑道,“这点东西不足表达我的谢意,但还是多谢九哥儿这两日?的照拂,望你喜欢这点心?。”

谢祁微微低下头,沈渺正好松手,他的衣袖也随之?垂落了下来?。

再抬起头,眼中便是沈娘子的笑容。

眉眼弯弯,盈盈如水。

沈娘子的五官不算十?分精致的,若是不言不笑,只像个木头美?人,但她一旦动起来?,便好似有温暖而有力的魂魄在这具身子里?醒来?了,一颦一笑都叫人莫名感到松快舒心?。

谢祁心?头轻轻一动,看向手中食盒,眼底的笑都好似泛着柔软:“春假将过,我过两日?便要出城赴学,往后十?日?方有一沐,再想要尝沈娘子的手艺只怕也不易了……多谢了,那我……便笑纳了。”

顿了顿,他也想起了今儿是法会?最后一日?,沈娘子也许日?后不会?再来?谢家。

便又温声加了一句:“沈娘子,再会?。”

此时已近黄昏,雨声滴答,青草味弥漫,谢祁身上宽大的素白衣袖仿佛也染上了晚风,水波一般轻轻在风中摆动,沈渺望之?也心?下温软,也仰起脸来?,笑着真心?地祝愿道:

“嗯,愿九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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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学业顺利,有缘再会?。”

***

自打从谢家回来?后,沈家姐弟三人的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沈渺照例每日?早早便起来?赶早市,手抓饼与红豆排包已有了固定的客源,她卖得便比先前从容了不少。

而她也在一日?日?的小摊儿日?常中,交上了几个除了梅三娘之?外的新友人。

原本她的小摊儿右侧挨着梅三娘的香饮摊儿,左边是个卖鞋履的老汉,但她三日?没摆摊儿,再回来?之?后,左边挨着的已经换成了个卖木雕簪子与头花的小姑娘,瞧着比她年?岁还小,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

梅三娘说她是附近榆树巷子里?米家的女儿,她爹是木雕师傅,她自小便跟着她爹学木雕,这孩子在这上头天分卓绝,因此她爹也不讲究什么传男不传女了,将毕生所学都教给?了女儿。

如今这米小娘子大件家具虽还不雕得不好,但雕些木质的小头簪已绰绰有余。

这位米小娘子似乎有些怕生,摆摊儿既不吆喝也不招揽客人,自顾自支起一个小桌,便拿着一把?小雕刀坐在桌子后头埋头雕木簪子,但她这样现雕现卖,还能交定银与她定制新的样式,反倒引得许多人围观,生意竟也不错。

沈渺看她手艺的确不错,便也买了三支,一支是蝴蝶纹花簪,这是给?湘姐儿的;另一支是桃福双喜簪,是给?她自个的;最后一支蜻蜓纹簪,是给?济哥儿的。

在宋朝男女皆可簪花,若是遇着上巳节、上元节等节庆,官家甚至会?亲自为臣工赐簪戴之?花,不同?官阶所赐的头花还不大相同?,故而每每遇着大的节庆日?,街市上人群涌动,不论男女,人人都上都是花枝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