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1 / 1)

她知道了,莫不是预备好送给崔家?大表姊的?明日崔家?也要来参宴,听闻姨母会带几个表姊妹都?过来,这会子只怕都?到了城郊了。

阿娘今儿一大早,便已派郑内知领着好几辆车马,前往城外等候了。

阿娘虽未曾明言,但崔家?阿姊若是来了,与阿兄再续前缘也并非不能呢!十一娘乐观地?想,若要是说她最期盼谁来做她的嫂嫂,那她仍旧会选崔家?阿姊的。

十一娘还挺喜欢崔家?阿姊的,小时去?陈州,崔家?阿姊不仅会带她到山上庄子骑马猎兔子,还送过她一匹四蹄雪白的矮脚小马,可惜带回汴京后,那马儿染上了“鼻疽之症”而病死了。从此她再也没?有自己的小马了。

听闻崔家?阿姊病了,不得不与阿兄退了婚,她还伤心了好久,写了好几封信,又请阿娘搜罗了不少生?药,请家?仆一同送到陈州去?,也不知崔家?阿姊收到了没?有,她至今未收到崔家?阿姊的音信。

不过崔家?阿姊病得严重,只怕不能执笔也是有的。希望她养了这么长时日,身子能有所转好,明日若能与她相见便好了。

十一娘不知阿兄是否还喜爱着崔家?阿姊,那挂在沈娘子铺子里的字画也令她惊讶……但字画这样的东西,阿兄心血来潮送了两幅也没?什么,毕竟沈娘子手艺这么好,若是她,她也会忍不住为她题字的。

以往阿兄没?有退婚时,他一向?事事以崔家?阿姊为先,不仅从不与人去?勾栏瓦舍听曲会文,也不搭理家?里那些?有歪心思的婢子,他甚至便连七娘也不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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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理。

可没?法子,当年谢崔联姻已是板上钉钉,十一娘也不知要如何劝解冯七娘,她自己日子都?过得稀里糊涂的。不过……十一娘忽然想起来,七娘不知为何,已经好久没?有来谢家?寻她耍了,也不知究竟在忙些?什么。

明儿她来了,可得好好盘问盘问她!

“那奴再收一收腰,九哥儿稍候,一刻钟便能好……”老绣娘的声音忽然传到了十一娘思绪飘远的耳畔,她一个激灵回过神来,默默缩到柱子后面,踮着脚转身,蹑手蹑脚地又抱着绢人娃娃回去了。

罢了,晚些?再来裁绢人的小衣裳。十一娘自觉勘破了九哥儿的秘密,离开时已在心里琢磨如何敲兄长的竹杠了。

***

孟三牵着家里那头不肯驮人也不肯驮货的驴祖宗,书童在旁挑着两担子书,二人穿过长街来谢家?还书。

陈郡谢氏几百年底蕴,藏书之浩渺,只怕唯有冯家?能与之匹敌。孟三便时常来谢家?借书,一借便是一箩筐,看完了或是抄完了再一起还。

但今日却不是他主动来的,而是接了谢祁的贴,生?催他来还书。

孟三还觉着奇怪呢,这刚从书院休沐归家?,不说出?门游玩,怎的突然又勤勉起来了?这还让不让人活了!孟三因每回考学都?排在谢祁后头,得赠千年老二之名,有些?促狭之人,不叫他孟三,倒叫他孟二。

气煞他也!

还有这头驴!也快将他气死了,也不知他爹是怎么挑的驴,买了来专爱吃白菘帮子、却什么都?不干,人一骑便撂蹄子,还要“咴儿咴儿”地?惨叫。

如今卖不掉,还得白养这祖宗。

孟三进了谢家?,便被一片片浓荫罩住了。冯家?爱竹,谢家?爱松柏,宅院里翠盖张天,嘉木葱茏。孟三拿袖子擦了擦汗,呼出?一口?热气,总算舒服多了。

驴祖宗栓在了谢家?角门,谢家?门子还抓了把豆子喂它。孟三本想提醒那门子,千万别喂多了,否则这驴放起屁来可能将人熏倒!

但他还没?说,谢祁派来门口?等他的砚书已经连拖带拽拉他进去?了。

他与书童挑起书直奔谢祁的小院,砚书踏着风火轮似的在前引着,他匆匆一进去?便瞧见一颗高大的樱桃树,葱茏而立在庭隅之中,树下有石台,谢祁已备好冰饮等在了那儿,孟三赶得喉咙直冒烟,走过去?一屁股坐下,石台上凉沁肌骨,让他暑气顿消,惬意地?长长叹出?一口?气来。

“怎么了这是?火烧屁股了!把我撵成?这副模样!”孟三以袖扇风,没?骨头似的瘫在石台上,语气也变得懒懒的,“书送来了,你可要瞧一瞧有无漏下的?你急着要这些?书作甚?莫要告诉我,你休沐还要勤学……”

“其实唤你来还书是次要的。”谢祁命砚书将一只叠得方方正正的织锦大包袱递过来,“是有事相托。”

“何事?还要如此神神秘秘。”孟三打了个哈欠,丝毫不客气地?起身从旁取来一碗山楂冰碗,低头呼噜呼噜吃了起来。

“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劳烦你,一会儿能否跑一趟杨柳东巷,将这包衣物送去?沈记汤饼铺。”谢祁将那包袱推到他面前,“劳你交给沈娘子便是了。”

孟三停了往嘴里扒拉的手,盱着眼,脸上慢慢咧出?个坏笑来,他拿小银勺点着谢祁:“你还说你不喜欢寡妇!瞧瞧!叫我逮住了吧。”

顿了顿孟三又回过味儿来,细想了会子:“你家?中奴仆数百,缘何还要使唤我这个外人?喔……我知晓了,你这可是怕叫人退回来不是?”

谢祁十分沉得住气,由?着他打趣,面色也不改。他行事唯求坦荡,因此从不屑遮掩。让孟三去?送,其实是为了沈娘子的名声着想。

谢家?使唤仆役送去?,明日宴会上只怕便人尽皆知了,他不想让沈娘子备受非议,而替她备好衣裳也是出?于同等思虑。沈娘子是个不大计较衣饰之人,她生?性坚韧,不在意外物,但谢祁却知晓世?家?那奢靡风气。

尤其这回谢家?办宴,并非在谢家?本宅,而在外城郊外的谢家?私园“春庄”,春庄远离尘嚣,以湖光山色闻名,他不希望自己好心请沈娘子来游玩,却令她心里发堵,那便是他的过失了。

因此他其实不仅为沈娘子备好了衣裳,连湘姐儿、济哥儿乃至于陈汌的衣饰也一并备好了。这样她便能不被那些?目光打扰,尽情松散一日了。

孟三原本促狭得望着谢祁,谁知谢祁眼神并不避讳,清透明亮地?回望着他,望得他慢慢收敛了眼底的取笑,他扭过头去?,松懈下膀子,往石台上一倒,双臂枕在脑后,举目望向?天际浮云悠悠,化?成?了一叹:“成?吧,我便替你跑一回腿,谁叫你也喜欢寡妇呢?不过……我可真羡慕你啊。”

心悦一人,能这样不避讳,不慌张,也不怕家?中反对。

他家?世?不如谢祁多矣,都?不敢袒露心意,生?怕一出?口?便将爹娘气死了。孟三忽而又翻身坐起,小声问?道:“你这心思,你阿娘知晓了么?”

谢祁摇摇头,他不知道。

“那你还敢……”这衣裳穿在身,旁人可能不明白怎么回事,但谢家?大娘子如此敏锐厉害之人,一瞧便知了,怎会不明白他的心意?

谢祁将桌上冰碗子随手递给了在旁边垂涎欲滴的砚书,答道:“心悦一人,又非耻辱之事,缘何要隐匿?劳你跑腿也不是为了在阿娘面前遮掩。她知晓了,若是问?询,我会坦诚相对。我只是不愿莫名惹得满城风雨,让无关之人肆意评判。沈娘子是好女子,有人钦慕是再寻常不过的,即便不是我,也会有旁人。只是我不愿因我伤及她罢了……”

尤其……沈娘子对此一无所知。

他想待她的好,便值得付出?那千千万万的小心。

孟三被他问?得一噎,但还是好奇,于是凑过来,正襟危坐:“谢九,你别嫌我说话鲁直,你阿兄去?了秦州,也不知几年能归来,你便是你阿娘唯一的儿子了,谢家?大娘子果?真不在意你的心意么?还是你已想好了什么说辞,必定能说服她?”

快,说出?来,教教他!孟三也急切得很。

“没?有。”谢祁看穿了他,“只怕要叫你失望了。是我阿娘不在乎,当年若非我出?生?前便与崔家?约好了婚事,以阿娘的性子,也不定会为我择选崔家?阿姊为妻。你也知晓,如今我家?在京中尴尬,权贵不敢与我家?结亲,其他世?家?大族又何尝不是?你看冯大郎的妻子仅是县丞之女便知晓了,如今我们早已不敢四处拉拢攀亲,只想安度余生?罢了。徐家?遭害,我姑姑自尽宫中,元后郭氏被废后死于道观,这三年哪家?不是唇亡齿寒,人人自危……”

孟三被说得心中瑟瑟,凄凉不已。不仅如此,当今官家?以无子为由?废了士族出?身的郭后,却将原为宫中仙韶部?乐伎的章氏立为继后,命其代为执掌宫闱,统御妃嫔。

这如何不令世?家?大族惧怕呢。

“何况我阿娘素来性子便与他家?大娘子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