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鈤
渺料到了,提前便与年婶娘说了,让有余“加班”完便在她这里睡。
她把有余赶去歇息,剩下的陶盆明儿一早再洗。
雷霆和追风也?趴在院门边睡了,追风睡觉还打?呼噜,高高低低好似拉锯一般,吵得?雷霆用两只前爪使劲扒拉住耳朵,睡得?眉头紧皱。
沈渺把院子?里的灯笼熄灭了,自己一人举着烛台,搬了两趟,才把今日收的银钱搬到地窖里去,然后便美滋滋在地窖里算账。
今日她吸纳的会员约莫有百余人,这里头,又大概有三分之一的人只是小试牛刀,存个三条,即便没抽上什?么好东西,也?不会再存,这一波人便是精打?细算过日子?的。
还有三分之一,是手里有不少余钱,日子?富裕的,便会存个十?条二十?条,抽到什?么算什?么,容易满足,尚有理智,也?不会存太多;
还有一小拨人,便是传说中一掷千金的“土豪”了,不仅要抽,还要集齐!沈渺记得?存最多的是位胖乎乎的大官人,一共存了八十?条,直到抽中了那紫袍的美人鱼盲盒娃娃,这才善罢甘休。
守着一堆铜钱,算来算去,沈渺算得?手都酸了,还没数完,且这里头还有不少碎银子?,回头得?拿称称一遍才知道具体有多少。
不过这不算是利润,毕竟大多数人往后来吃鱼都不付钱了!回头还得?核一核账,看看还有多少条鱼没有支取,才能?将?成本扣除,得?出毛利。
沈渺把银钱收好,才又累又美地回去歇息了。
她这抽签的活动?明儿还有一日,所以得?养足精神,今日大伙儿刚学会玩抽盲盒,明天只怕来客更多。
因为?她已经贴出告示了,后日要休店半日,请食客们都别跑空了。所以只有最后一日节庆摇签了。
她得?去谢家参宴了,她在心里又将?想了多日的拉投资说辞想了好几遍,确保有礼有节、有理有据还有说服力。
而在沈记铺门口绝望地旁观了一日的康掌柜,此时也?已心如刀绞地回到了自己的铺子?里,坐在柜台后头,撑着额头,不住地唉声叹气。
他这心呐,拔凉拔凉啊。
铺子?里有个机灵的小伙计,凑上前来,小声建言:“掌柜的,您叹什?么气啊?那沈娘子?玩这花招,咱们也?可?以玩啊!咱们明日起,也?发什?么……什?么贵宾卡,让大伙儿来存鱼不就好了?”
康掌柜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拿手指将?他凑上来的麻子?脸戳远了一些,有气无力地道:“我问你,若是你在沈记存了好些鱼,你还会去旁的铺子?吃么?”
小伙计语塞:“这……”
“更何况,咱们明日能?变得?出来这么多奇奇怪怪的厚礼来赠客么?你当那么容易呢,两片嘴上下一碰便成事儿了?”康掌柜气不打?一处来,“平日里看着还机灵,没成想也?是个蠢货!”
小伙计不敢说话了。
康掌柜烦恼地抓了抓头发。
也?是他小瞧人家了。人家先前不动?,哪儿是因为?怕啊,反而没把他们这些人放眼里!
她用什?么劳什?子?贵宾卡、存鱼限时抽签便将?客人都尽可?能?地锁在了她铺子?里,不仅自个挣得?盆满钵满,也?轻轻松松便破了他们的打?压和围剿。
这种好点?子?,他铺子?里的人怎么就想不出来呢?
康掌柜不耐烦地把小二赶走了,继续唉声叹气。
***
大相国寺钟鼓西街,谢宅。
谢十?一娘捧着自己抽来的两个娃娃,哼着《王相公休妻》中的唱段,去找家里管缝补拆改衣裳的绣娘,她要让绣娘为?她的娃娃裁作两件衣裳!
沈记这小娃娃做得?倒是模样俏生?生?的,圆头圆脑圆身子?圆尾巴,她抽中的鲛人娃娃,尾巴是橙色的,可?爱极了,但身上的衣裳太敷衍了,料子?也?不好,她要拿香云纱给娃娃做衣裳!
十?一娘刚走到西北院专管衣裳的绣房门口,兴冲冲迈过门槛,便惊奇地发现九哥儿竟也?在里面。
家中手艺最好的绣娘正将?一件刚刚缝制好银线暗绣莲花的碧色直领对襟褙子?挂在高高的架子?上,拉着衣袖给他瞧。
九哥儿刚从书院休沐,怎么在这儿?十?一娘先是一惊,之后目光便克制不住地落在那件衣裳上,许久不能?挪开?。
这衣裳绣得?好美啊!罗纨似云,裁雾为?裙一般,好似一下便将?《楚辞》中那句“青云衣兮白霓裳”化字为?实了。
不过……美则美矣,这衣裳是给谁的呢?
十?一娘眨眨眼,又猛然喜悦起来:难道……这是阿兄特意为?她准备的惊喜吗?
第56章 衣予情意 可她如今,实在还不愿思虑儿……
谢十一娘好奇地?踏入绣房中。
孟夏日暖, 绣房中明窗净几,苇帘高高低低地?卷起,绣架纵横罗列, 绣娘们围坐在绣架旁忙碌, 身边堆叠着许多衣料,成?束的绣线,还有些?剪子针插,脚下还摆着一个个装盛边角料的箩筐。
针声簌簌,人人都?在忙, 唯独家?中那位老绣娘被谢祁唤到身边,两人站在那桁竿前, 似在商议着什么。
屋子里铺了水磨青砖,谢十一娘走近悄然无声, 便也听见了自家?阿兄将手虚虚地?比在那衣裳的腰线上,耳根微红地?轻声道:“只怕还要再收两寸……”
十一娘捧着与她一般圆润的绢人娃娃,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这衣裳做得长又窄,显然不是给她的。但是家?中的姊妹, 她已是个子最高大的了她虽排行十一,但谢家?三房加起来,拢共只有八个女孩儿长大成?人。
除了比她大上几个月的十娘, 其他阿姊早都?出?嫁了。
二房的十二娘比她小一岁,三房的十三娘小两岁,连十娘的身量也比她更矮小得多, 所以这衣裳也不是做给她们的。十一娘又没?有亲阿嫂, 若是隔房的婶娘们、嫂嫂们,更是不可能了。哪有侄儿或是小叔忽然与婶子、嫂子做衣裳的?那九哥儿只怕也得挨阿娘七七四十九顿毒打。
十一娘躲进柱子后头,眯起眼, 探出?半个脑袋,暗自打量。
柱子边有个穿针引线的小绣娘困惑不解地?抬头瞧了瞧,但十一娘转头“嘘”了她一声,她只好又忍着笑,低下头去?绣手里的衣样。
那小绣娘心想,家?里这许多的小娘子,性子大多娴静,唯独十一娘最贪吃顽皮,旁的小娘子至多半载改一回衣裳,独独十一娘,这段时日,都?放两回腰身了。听闻前两日,她还与郎君使唤人悄悄打后门送了外食进来,夜里不睡躲在亭子里大嚼烤鱼,还为此偷掘了太夫人埋了数年的樱桃酒,父女俩吃喝了个尽兴,叫大娘子捉个正着,又叫太夫人气得拿拐棍敲了好几下。
如今只怕又要捉弄九哥儿了。
十一娘不知还有人腹诽她,她扒着柱子偷瞧了半晌,突然福至心灵,了然地?摸了摸下巴。
这衣裳的料子瞧着不似蝉翼纱,也不似轻容纱,倒有些?像六铢纱,又或是方目纱……料子虽不算名贵,却难为染得这般青葱嫩绿、颜色清爽,那细细的银线暗绣在上头,再叫日光漏影洒在其上,如波光点点,美得真有种芙蕖凌波的清幽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