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你做甚?”张覃缓缓笑起来:“他重新誊写了一份供词让观年画了押,又拿给我确认过后,才与案卷一道送进了养心殿!”
柳青河心中还是有些不安,他深知虞兰川的为人,几乎正直到不知变通,如今怎会主动替张覃掩盖?
张覃观他面色,便知晓他在想什么,便笑道:“他这几年虽升得快,可其中的艰难也只有他自己才知晓。成才嘛,总得先受搓磨,此后才能认清理想与现实。”
柳青河沉默了片刻,缓缓摇头道:“虞兰川并不是那轻易便可低头之人。”
“曾经是。”张覃神色轻蔑:“可他如今挨过现实的毒打,又怎还会不知变通?”
他说完,也不待柳青河反应便站起身,拱手道:“今夜叨扰青炎兄良久 ,是我思虑不周。改日我设宴,向你赔罪!”
柳青河闻言忙站起身,摆了摆手:“你我之间,不说这个。只是这虞兰川,你还是得留个心眼儿。”
张覃闻言,面上不显,可心中已然反感了起来:“虞兰川此人,我自有论断,既是可用之才,我又为何不用呢?”
柳青河知晓他今日是无论如何都听不进起来,便不再多说,只亲自将他送到门口,望着他上了马车,面上挂着的笑容倏然收敛。
他暗骂了句:“蠢货!”
这才转身往回走,有心腹跟随而来,柳青河低声吩咐了几句,见那人应下,他才回房歇息。
清河郡官道之上,有一队人马行色匆匆。
为首的赫然便是陵游,他身后跟着一架马车,瞧着富丽堂皇的模样。
里头却不断传出些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
陵游这一路行来,耳朵上赫然已经听出了老茧,心中暗叹:“王爷这牺牲也着实大了些!”
明骁舟就着身旁花魁娘子的手,仰头便饮下一盏茶,他目光痴迷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娘子泡的一手好茶!”
华娘闻言,不由羞涩地垂下面庞,低声道:“王爷过誉了,您什么样的名茶没喝过,妾身这点粗陋的茶艺,怎配得上您这句称赞?”
明骁舟缓缓笑起来,他一把将那女子扯进怀里:“本王从不说夸大之言,你这茶泡得确实好!”
华娘只觉得他温热的鼻息尽数喷薄在她脖颈之上,只引得自己浑身都起了战栗,她佗红了一张桃花面:“那妾身便多谢王爷夸赞。”
她察觉眼前的男子微微俯下身,似在她如云的发髻上落下一吻,不由浑身都酥软起来,只将脑袋深深地埋在他胸膛之上,再不说一个字。
是以,她也未曾看见明骁舟逐渐冰冷的眼神。
明砚舟并未与他一道出发,而是等明骁舟已走了整整半日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才从那处院落的后门驶离。
黄柏带着一队人马跟在一旁,几人扮成从清河郡出发去汴京城探亲的寻常百姓人家。
车厢内坐着的便是当家的郎君与娘子,身旁跟着的都是护院与家丁的打扮。
容昭挽了个妇人发髻,神色颇有些不自然。可待她看清面前男子更为窘迫的神情时,还是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
明砚舟看了她一眼,便瞥开了视线,他沉声道:“笑什么?”
“我是什么豺狼虎豹吗?”容昭笑道。
第一百零一章 回程
明砚舟闻言,面上似有些不解,听得容昭温声道:“若我不是,你又何故离我如此之远?”
明砚舟闻言,不由看向二人之间隔出来的两拳之距,艰难道:“如此…之远吗?”
“你都快贴到车壁上去了。”容昭笑起来:“不若再替你安排辆马车,如此你也自在些。”
黄柏耳力好,他闻言低声道:“容小娘子,不可!”
容昭闻言,不由撩起车帘,朝他望过去:“为何不可?”
黄柏却是看都不敢看她,只摇头道:“您与殿下扮作的是寻常百姓去汴京探亲,二位是主子,又是假扮的夫妻,怎好分开?”
“我可骑马。”明砚舟移开眼,低声道。
黄柏看他一眼,其中意思不言而喻:“您如今醒来的消息还未曾传出去,怎好抛头露面?”
明砚舟闻言,闭了闭眼:“这扮作夫妻这主意,是谁出的?”
黄柏尴尬一笑:“正是属下。”
“为何不能是兄妹?”明砚舟沉声道:“事关姑娘家的清誉,怎可如此儿戏?”
黄柏一脸无辜:“殿下,未婚的小娘子都受家中的管教,没有父母的准允,如何能随意出门?可这成了亲的小娘子便不同了,凡事夫君准允即可。且王爷替您二位准备的路印文书,只改了身份,未曾改名姓。您可曾见过异姓的亲兄妹?”
明砚舟被他几句话问得哑口无言。
黄柏继续道:“未婚的小娘子跟着旁的郎君出门,才更有损清誉吧!”
容昭看着身旁僵着身子不敢动弹的明砚舟,不由笑道:“你可真是古板,如今已然出了门,将就半月,到了汴京便好。又何必思虑如此之多?”
明砚舟旧着车帘中透进来的光看向她:“我如今非是残魂,若被人认出来,我是男子,受不了什么诋毁;可你不同,这世道对女子尤为苛刻,届时你该如何自处?”
黄柏显然未曾想得如此之深,他听清了明砚舟的这番话,一时哑了嗓子。
容昭笑起来:“届时,我可以去做个绣娘,也可以去做个状师。”
明砚舟闻言,抿了抿唇,半晌后他叹了口气:“我非是担心你的谋生之能,只是不愿流言蜚语加诸你身。”
“我知晓。”容昭放下车帘,车厢之内归于黑暗:“可你曾说过,他们加诸于我们身上的恶意,是他们人性的狭隘。我既然知晓他们是错的,又何必因此苦恼?”
明砚舟只察觉那温和而坚韧的声音缓缓传来,似一汪温泉一般熨帖。
许久之后他笑起来:“我虽虚长你几岁,倒是不如你豁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