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筠无奈,这语气听着就跟快要哭了似的,“很好”,好在哪?
“做陌生人”是她曾经承诺过的原谅,也是她在电话里对邵颜说的话。
廖筠以前就知道他心思敏感,但他装得太乖了,就算不开心也会朝她撒娇,从来没把这种小情绪主动表现出来过,比起那样刻意讨好的表现,现在这种别别扭扭的样子竟然更让人想要欺负他两下。
廖筠像在逗小孩似的,边往里走边问:“那你的意思是,你希望我走,希望我现在就离开灵曦山,永远也不要见到我了?”
邵敏不等回答,廖筠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猝不及防地抓住了他的左手。
他吓了一跳,转过身来:“你干什么!”
廖筠紧抓着他,不允许他抽手离开:“你在发抖,是看到我就会抖吗?”
邵敏就像被强行拖上岸的鱼,惊慌恐惧着,激烈地反抗:“放开!跟你没关系!”
“敏敏。”
廖筠突然喊他的小名,趁着他微微愣神的片刻,顺势与他的左手十指相扣,紧接着开口:“赵曦玉死了,你听说了吗?”
邵敏果然被牵制住了注意力,一阵怔然。
廖筠说:“我亲眼看着他死的,因为先天性的疾病,他活着的时候遭了不少罪,他们家已经没有人了,后事是我来处理的。镜州是他的家乡,来灵曦山之前,我刚把他和他弟弟的骨灰安葬。”
邵敏眸色轻晃,精神堡垒仿佛有了片刻的恍惚动摇,而她深深地望着他漂亮的小狗眼睛,感受着指尖的皮丨肤正在不断给彼此传递温热感,那是生命还存在的证明。
叹了口气,廖筠继续说:“你说跟我无关,真的无关吗?如果要做陌生人,你不排斥我才对吧?赵曦玉安葬的那天,我不确定你是不是还活着,虽然别人都说你没死,虽然说实话,我也没那么在乎你,可是就算是我最讨厌你的时候,我也没想过让你去死。如果当初我知道你想换取原谅的筹码是那样偏激的行为,我不会同意的。”
邵敏紧抿着唇,呼吸渐渐不再平稳,偏过头去不敢看她,好似这样就能不必回忆过去。
廖筠逼上前一步,几乎紧贴在他面前,把他无助地困在了这个角落。侧脸靠在他的心口,她用单手轻轻地抱住他。感受着他身体的僵硬,她抱紧他的腰,轻拍了几下,以示安抚。
“你知道吗,赵曦玉在锦城开了一家甜品店,出事的那天,他带着刚做好的甜品,准备送给顾客。他只是把外门锁了,里面的电啊,水啊,都在正常使用着,连窗户都没关。他肯定以为送完那份订单还要回来继续营业的,可是转眼间才几天,他竟然死了,甜品店失去了主人。
“他离开之后,明明我们的人生中,故事还那么长,可是他却再也没有未来了,我甚至对他没有太多印象,想要回忆他也想不起什么具体情节。他就那样路过了,消失了,不会被任何人长久地记得,是不是很可惜?”
邵敏嘴唇动了动,或许是想说些什么,但却没有开口。
廖筠很感慨,深呼吸一口气,叹息着说:“敏敏,无论我们过去怎么样,也无论我们以后会怎么样,你要好好地活着,好好治疗,好好恢复,然后去做你喜欢的事情,过你喜欢的生活,不要留下这种遗憾就离开,不要再为任何人任何事放弃自己了,好吗?”
邵敏控制不住地眼角泛红,可无论想要点头,还是摇头,都很困难。
她温柔的声音好像能钻进他的心脏里,攥住他的神经,让他浑身疼痛着,却无法不为之动容。
低下头,他的鼻尖轻蹭过她耳畔的发丝,嗅着她身上的味道,这是一种既熟悉又可怕的气息,属于他唯一想要依靠和臣服的主人。发抖的左手缓缓用力,他不自觉地反过来捏住她的手,如同握紧了自己的救命稻草。
堵在心口的千言万语压抑着他的喉咙,他犹豫着,颤抖着对她开口:“廖筠,我……”
“邵敏!刚才我去……”突然回来的苏景时看着屋里相拥的两人,傻傻地愣在了门口,“哎呀我去,你们!……哎呀,当我没来!”
廖筠推开邵敏,及时把苏景时叫住:“苏老板!”
苏景时背对着他们捂着耳朵:“别别别,别叫别叫!我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
廖筠忍俊不禁。
他来的真不是时候,差一点她就要把小狗给哄骗到手了,说不定还能亲一下呢。不过小狗现在是病人,情况特殊,发展太急也不是好事,适当地中断进度,停一停,从长远狩猎的角度来看,效果会更好。
廖筠捏了捏邵敏的左手,主动松开,客气地说:“你们有正事就先聊吧,我走了,拜拜。”
邵敏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她的背影在夜色中消失不见,左手心余留的她的温热感却挥之不去。
苏景时松了口气,走过来吐槽:“你们两个下次能不能关上门,或者换个隐秘点的地方?知不知道大晚上的这一幕对一个纯情大男孩来说多吓人?”
邵敏眼神不善地看向他,语气冷淡到了极点:“有正事?”
苏景时不傻,看得出邵敏不欢迎他,尴尬地笑了笑:“也,也没什么正事。我,我就说嘛,你们继续,就当我没来过……”
第61章 邵敏:“我不会像以前那样喜欢你了。”
当天深夜, 邵敏接连做了好几个噩梦。
上一幕是夜雨,女孩拉住他的手,给了他一把伞, 下一幕又变成树林,女孩凑过来亲吻他,叫的却是别人的名字。有时他的身边会很温暖,就像小狗窝在主人的怀里晒太阳, 有时又会很冰冷, 漫天飞雪, 好似他正在被无尽的大海吞没……
从梦里骤然惊醒, 邵敏满身冷汗, 左臂僵硬发麻, 好像断了似的, 感知不到自己的存在。
他真的死过,只不过也确实被救了回来。在记忆混沌的治疗期, 这样的梦他不知道做了多少遍。
爬起身, 他翻出分装好药片的盒子,毫不犹豫地吞下了两倍的量。
苦涩的药片从口中咽下,缓缓穿过心脏剧烈跳动的胸腔。即便清楚药物没有这么快起效, 对药物过高的依赖性却仿佛能催眠他,告诉他所有恐惧的一切都已经被抵挡。
以前廖筠是他的救赎,后来廖筠反而成了伤害他最深的坏人。
他不恨她, 也不讨厌她, 可是在精神世界无数次垮塌又重塑的过程中, 药物最直白的保护已经让他的身体上瘾了, 只要吃下药,大脑一片空白, 痛苦会被隔绝,快乐也不再感受,平平静静的,像一条毫无波澜的溪流,缓缓地流淌,荒芜地活着。
虽然和死去无异,但又能睁开眼,能喘气,这就是他漫长的两年时光里最枯燥的生活状态。唯一能让他提起劲儿的是卢斯言,他不能允许卢斯言在她面前再次出现,所以才会违背承诺,独自回国。
而眼下,他和她的意外重逢正在强行改变他平稳的状态,对于脆弱的他而言,任何波动无论是好是坏,都如同嗡鸣一般刺耳,让他紧张不安,无从适应。
次日,邵敏特意没经过咖啡店,从远处绕路去了工坊。
然而一直到了晚上,他才忽然想起来廖筠今天根本不上班。
他去咖啡店坐了一会儿,有意无意跟棠棠提起廖筠,但棠棠对廖筠实在了解很少,也没多说什么。
棠棠看得出邵敏对廖筠很关心,正好,邵敏又是苏老板的贵客,借着这个由头,她含糊地提起涨工资的事:“邵先生你是不知道,这里工资太低了!钱少事多,还要从早到晚靠在这浪费时间,筠筠肯定不会做太久。我上一个搭档就是嫌弃工资低,突然跑掉的,找都找不到人呢。估计再这么下去,指不定筠筠哪天也走了。”
邵敏听后沉默了片刻,果然上套,随即起身去找苏景时,要求苏景时提高咖啡店员工的薪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