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叶初滑了滑界面,不由咋舌。

这也太多了!

103解释道:“瑶港市是当时重要的文化阵地,许多蓬蓬勃勃的新思想和理论都诞生于此。你要是想看的话,我推荐你看《摘星》,那是瑶港市赤色主义的萌芽。李益明的原型应该看过这个。”

商叶初便点开那卷叫作《摘星》的刊物,翻看了几页。

时代的隔阂是很残酷的东西。至少在商叶初眼中,这本叫作《摘星》的杂志中收录的文章,文笔十分呆板枯燥,情绪有余,感染力不足。通篇堆砌的术语和半文半白的晦涩长句看得人十分吃力,毫无吸引力和趣味性可言。

商叶初读了几页,实在坚持不下去了。丢下《摘星》,点开一本名叫《大笑三千》的刊物。看名字,这应该是一本笑话集,也许读起来会好一些。

《大笑三千》果真是一本笑话集,里面有很多短篇小笑话和幽默小品文。卷首的笑话叫作《吹嘘》:

【三人比脚力。一人曰:“我自城门出发,至松行山,不过一炷香功夫。”又一人曰:“我自茶肆门前,至北大山,仅费一盏茶时。”第三人闻言,笑曰:“尔等皆不足观。我自地下三尺直上青天,不过一跃!”】

这笑话能放在卷首,想必质量应该不错。但商叶初并没有看懂,也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

“你知道这个笑话是什么意思吗?”商叶初忍不住咨询103。

“有三个人比脚力。第一个人说,我从城门出发,跑到松行山,只需要一炷香时间。第二个人说,我从茶馆门口出发,跑到北大山,只需要一盏茶时间。第三个人说,你们都不如我,我从地下三尺到上天,只需要踮起脚尖窜一窜。”103平平板板道。

本就找不出笑点的笑话被103一翻译,更是让人昏昏欲睡。

“呃……我能不能申请个笑点解析?”商叶初有些郁闷。

“这个笑话要结合时代背景来看。”103道,“瑶港市当时有个军阀,长得又瘦又高,头顶尖得像一座山,自号‘离天三尺’。平常在瑶港市里作威作福,鱼肉百姓,苛捐杂税收得天怒人怨。老百姓在背后骂他叫‘刮地三尺’。

“结果侵略者打进来之后,离天三尺一枪也没放,就丢下瑶港市跑掉了。

“这个笑话就是讽刺离天三尺的。因为他是‘离天三尺’,所以蹦一蹦就能把天戳个窟窿,从天上的窟窿里溜走。”

被103解释过之后,商叶初终于能理解这个笑话中的讽刺意味了。但仍然不觉得哪里好笑。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东西啊。”商叶初唏嘘道,“不过在那个年代,可能已经算很幽默的笑话了吧。至少趣味性上比前一个强。”

103冷静道:“没什么强不强的,这两本刊物所属的杂志社都创刊不到半年就没了。”

商叶初有些吃惊:“欸?”

“他们都死了。”103平静道,“侵略者打进来之后,这些年轻人卖掉杂志社,组织了反侵略义勇军。怎么死的我查不到了,反正死的时候,大多数年龄不到二十五岁。”

“你看到的这些杂志,是他们存在过的唯一痕迹。”

第212章 闭关

无论是写枯燥无味的长文的,还是写幽默讽刺的小品文的。那些少年都死了。只留下他们的思想和努力过的痕迹沉睡在故纸堆中,被隔了许多代的商叶初轻率地翻阅和评价着。

商叶初一下子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再看电脑上那些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时,只觉得每一笔每一画都流着血。心中沉甸甸的难受。

李益明就是读着这些东西,在这样一群人中,走上了那条道路的吗?

103解释完之后,就又不再吭声了。好在商叶初似乎也不需要他继续解释什么,只是默默检索起了数据。

商叶初向下滑着,满屏密密的文档,都读肯定是读不完的。商叶初检索了一番,挑选了当时销量最大的几本刊物,慢吞吞地啃了起来。

这一次,商叶初没有再评价什么。只是偶有不理解的问题时,会请教103一番。

在数据库中坐了十几个小时,商叶初才恋恋不舍地爬了出来。出来的刹那,巨量信息的冲击顿时让人头痛欲裂,商叶初险些一个头碰死在茶几上。

“深度睡眠。”商叶初有气无力道,“一小时。”

103道:“有必要吗?你只剩五十多点其他值了,五十多个小时,就能让你彻底了解一个人的来时路吗?”

商叶初喝了一杯牛奶,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不够吗?不够我一会儿继续吃。”

鸡同鸭讲。

对牛弹琴。

103硬邦邦道:“你随意。”

就这样,商叶初进行了一个小时的深度睡眠,醒来之后,感觉大脑勉强活了过来,便又一头扎进了数据库。

选读了许多李益明求学时代可能读过的刊物之后,商叶初又不满足于此了。这些刊物五花八门,主张不一。种种激烈的思想有时对立、有时相似。商叶初想知道,李益明最终选择的那条道路是什么样的。

煌煌赤色历史,千百万字只是零头。根本不是一时半刻能读通的。商叶初只得选了几本入门级别的读物,硬着头皮读了下去。

没有办法了,想要了解李益明,就必须知道她和她深爱的事业和人们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商叶初样样比不上魏宣,就只能在角色理解上另辟蹊径,开辟出另外一条演绎道路来。

初读时,只觉得艰涩无趣,云里雾里。即使眼睛落在纸面上,精神还是会不住地发飘。商叶初懊恼得几乎想抽自己一个耳光,被103冷冷地警告道:“精神自残也算攻击倾向。”这才把那股恼意压了下去。

商叶初凝神屏息,清空大脑中的一切杂念,像饰演小越时一样,在记忆的荒原中漫步。

没有,什么都没有。商叶初的精神是荒芜的。也许有足以称之为点缀的东西,但并没有真正的支点。

演员在过分强调自我的时候,就只能呈现出“某种状态的自己”,而非角色本身。最终千人一面,演什么都一个样。

商叶初深知这一点,因此尝试着催眠自己,忘掉自我……将自己代入《摘星》和《大笑三千》的作者们,代入那些像李益明一样,在昏冥夜色中苦苦追寻光明的人们

灰色的原野上,多了一抹遥远的赤红。那是无数次轮回中唯一正确的颜色。

演员需要捕捉的就是那霎时的感情,商叶初睁开眼睛,竭力铭记这份一闪而逝的心情,牢牢地镌刻在自己的脑海中。

几个穷苦人填不饱肚子,几个穷苦人拿起了手中的锄头。几个少年奔走了十多年,几个少年想着法子,想用自己的手去补天

那种热情渐渐地燃烧起来了。这些故纸堆中的人们似乎天生有着极度的乐观、活力和感染力,不断地冲击着商叶初冷漠麻木的意志和厚重的心防。她越读越激动,越读越难以抑制惊叹与跌宕的心绪。明明身处虚拟的数据库中,却觉得热血沸腾,大汗淋漓,几度泪流满面。

103觉得商叶初发了疯,看些历史资料看得神神叨叨的。又不知该如何叫醒她。这种状态似乎比小越那时候更可怕,毕竟悲伤的力量完全无法与信仰相较103不懂这个道理,却不合逻辑地参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