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曲文听懂杨熙的意思后，稍稍一想，沉默了。

虽然他及冠后就离家远游，已经四五年没回过家了，但是扬州的情况他不是不清楚，强弱相凌，世族兼并土地封山占湖，平民卖田买房卖儿卖女卖自己，富有连畛亘陌，贫无立锥之地。

譬如贺氏，占据了丹阳三分之一的田地，仅丹阳一郡就庄园十几处，这几年没有朝廷约束，州牧柳越无力制辖各族，所以情况可能又严峻了些。

而这些……州牧大人绝不会允许存在，或者说，任何一个掌权者都不会准许，哪怕是如今扬州世族拥护的柳逸扬，等他羽翼丰满了只怕也要动手的。

贺曲文不是没劝过，只是没人在意他的话，而扬州各大世族并非不明白，只是道理懂了，也不是人人都有决心割肉剔骨放弃到手的利益的，大部分人舍不得，所以为了保有现有的地位财富，他们会用尽手段。

至于输赢……和杨熙不同，贺曲文辗转游历天下，太清楚州牧大人治下几州与其他地方的不同，他甚至从来没想过州牧大人会输。

所以，州牧大人迟早要打下扬州，贺氏迟早要作这个死，而贺氏敢作死，州牧大人就一定会送他们去死。

贺曲文想到这，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心累。

他心性其实已经非常豁达看得开，他也清楚腐朽的事物终要逝去，可那毕竟是自己的家族啊。

其他世族出身的学生也大多有类似的烦恼，在实习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

212 ? 第 212 章

◎九州风云变，烽火燃四方◎

出身寒门的学子则是另一方面的忧愁, 他们担心的是又要开始打仗了，自己家乡可能会陷入战乱之中，可能会因战乱物价飞涨家人生活困难, 当地官方筹集军费、军粮可能会增加赋税、搜刮百姓，可能家乡会在战争中被哪位将领攻下，对方可能会劫掠百姓甚至屠城……

愁, 愁, 愁，究竟何时可天下太平？

……

与此同时, 一队青霄军押送一小批粮草秘密前往渤海郡。

冀州的窦昌正在就先打青州还是先打下兖州之事征求麾下幕僚们的意见。

此前秦隽不动，大家都抓紧时间恢复实力，如今秦隽陈兵广陵算是一个信号，意味着先前各州心照不宣的平稳期已经过去，无论修养的怎么样都得跟着动起来了，接下来各方势力又要大洗牌。

两年前德阳之变里窦昌损兵折将，一点便宜都没占到, 他早就迫不及待要征伐天下，夺回自己的霸主地位了。

而要往外扩张, 毫无疑问肯定是要从接壤的几州开始。

往西，并州荒凉, 窦昌看不上。

往北, 幽州现在虽然还不错，但是幽州地形易守难攻, 而且秦隽有重兵坐镇，所以性价比不高。

所以就是往东的青州和往南的兖州可以选择了。

对此, 幕僚们众说纷纭。

“青州是秦元弋的粮仓, 今年又方才丰收, 打下青州如断秦元弋一臂，又能解决我们当下的粮草之急。”

窦昌听完点点头，秦隽那小子接连下他面子，他老早就不爽了。

“兖州亦是产粮大州，且齐玉臻岂不比秦元弋要好打？”

窦昌心想这话也有道理，毕竟他虽然对秦隽很不爽，但是那小子如今翅膀硬了，打起来确实有点麻烦，兖州打起来相对容易，而且齐玉臻居然敢挖他墙角，他必须得给姓齐的一点颜色看看。

“非也！正因秦元弋不好打，才不能放任他势力做大，该趁早斩其臂膀、伤其元气，反之，兖州处于各州交界处，势力难以继续扩张，以后再打亦无分别。”

窦昌点点头，正是如此，兖州要是想扩张，周围的卫珩、回幽、柳越、秦隽都不是省油的灯，至于自己，那姓齐的估计更没胆了，所以短期内兖州发育不起来，以后再收拾也一样。

但是秦隽那小子如今几乎占据了半壁江山，若是等他打下扬州势力再度扩张，以后就更难对付了。

“秦元弋是块硬骨头，谁知道什么时候能啃下青州？与其将时间耗在他身上，不如先往南扩张壮大实力，若要往南，必取兖州！”

窦昌又动摇了，确实，现在冀州相比秦隽那小子确实势弱，或者应该先壮大自身实力？

“哼，鼠目寸光！如今秦元弋注意力放在扬州，想来一时之间顾不上青州，此时不取青州，日后何来此等良机？！”

“愚不可及！若攻青州，幽州靖安军出兵支援你当如何？并州军从后突袭，与之两面夹击你又当如何？秦元弋麾下谋臣良将众多，岂需他亲力亲为？”

窦昌被他们吵得头都大了，同时心里又很不爽，因为他觉得秦隽如今那所谓的谋臣良将众多，都是挖的他的人，如今自己麾下的幕僚口口声声将秦隽捧上天，怎么，他们也和许屹、贾诚一般，觉得那小子比他强不成？

但是他不满归不满，却也没有表露出来，毕竟因为他重用丁适的事情，幕僚们对他已经颇有微词，武将那边孙合已经走了，谋士这边不能再把人气走了。

至于打哪边，窦昌也不想听他们吵吵了，直接拍板，“好了，都别争了，就从兖州开始。”

谋士们吵了半天，如今窦昌发话了，就算有些人不太赞同，也不再言语，事情就这样顶下了。

接下来就是要确定领兵的人选了。

“不如就让阿适去吧。”

窦昌私心里想给丁适一个立功的机会，在他看来，丁适是难得的将星，只是此前没有遇到他这样的明主，没有出头的机会。

而他重用丁适之后，军中意见颇大，若是丁适打了胜仗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不仅能显示他这个主公的唯才是用，还能堵上那些人的嘴，更能打孙合的脸。

只是幕僚们或许不会同意。

果然，窦昌一说完，在座幕僚们的眉头就齐齐皱了起来。

窦昌不用听就知道他们要说什么，于是抢先道：“当然，阿适毕竟是头一回领兵，那就让文将军同去，文将军经验丰富，有他在，想来应该没什么问题。”

幕僚们依旧皱着眉。

按照主公这意思，不就是让人文将军帮着带孩子吗？赢了是那丁适的功，败了是文将军这个前辈不给力，这样下去，文将军心中定会不满啊。

冀州现在不能再失去一位优秀将领了。

可是看主公这意思是坚持如此了，他们若是再劝下去，主公难免会发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