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解决完刘二麻子,得过且过的何兆终于有点意识要开始发展自己了。以前无所谓,家里太好过,长辈们身居要职,个个能干,他再厉害,在潮流的束缚下,走上顶端也不是他想过的日子。
就没有那份上进的心肠,找不到该奋斗的目标和目的,前几天听他娘提起来铁牛家在给他物色媳妇了。突然惊觉,他不小了,成家的的压力很快会向袭来,既然有了打算,那么个人也出现了,还等什么。
想来想去,又不能离家太远,他也不喜欢太拘束的工作。李绣听儿子竟然想开始工作,险些惊掉下巴,给他出主意,既然暂时想不出干什么,先下工地混着,想出来了再说。
她其实是怕儿子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正经花费人力物力找个事儿,他要撂挑子不干了,得不偿失。再者,儿子一天天混着,家里人由他的性子,公社里说闲话的不是一个两个,她也叫人瞧瞧,她儿子认真起来,不比人差。
河子屯二队的大队长是何兆表姨夫,跟着他天天公社镇上跑腿,学了不少东西。基建的工作安稳下来,预备来年的种子,何兆这才算勉强完成任务。
跑了半个多月,铁牛都没多少工夫看到他,几次上门扑空。这天听说何兆在家,赶紧找过来。
何兆睡醒起来,身上只穿了一件粗布褂子,从来不忌讳毒辣的太阳,手臂上的肌肤是小麦色,鼓囊囊肌肉的轮廓。头发长度不足半寸,脸部轮廓全部露出来,最显眼的是高挺的鼻子,画龙点睛,不受拘束的精神气。
他是一天比一天长开了,俊得不像乡下人,比城里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还抢眼。几天不见,好兄弟更加璀璨,和他站在一起,旁人哪还能博得一点关注。
铁牛想,要是他那些相亲对象看见何兆,哪还用找这找那的借口,实则嫌弃他生得拿不出手。心里酸酸的,他是真羡慕何兆,从小一起长到这么大,本来已经习惯好兄弟优秀自己太多,叁日不见,更加难以望其项背。
铁牛一巴掌拍在何兆背上,“你真跟刘二麻子干了啊,不是,好事你得带我一个啊。”他是个挺看得开的人,何家双生子这样的人物,十里八乡不定多久才有那么一个。
他跟何兆玩得好,蛮与有荣焉,招人羡慕。有些本事天生的,嫉妒也嫉妒不来,铁牛时常生活在对比打击下,安慰自己的本领练得炉火纯青。能交上优秀的朋友,也是一种本事。
何兆将衣裳换下来,打了冷水洗脸洗头,铁牛跟着他进进出出,听他说,“赶明儿我也下地了,你要闷得慌就找孙再德他们玩。最好也下地挣工分去,反正闲着。”
游手好闲的何兆竟然劝人上进,铁牛惊了,手背挨上他额头,“不是,兆子你没发烧吧。”
“滚蛋,你才发烧了。你对象都有了,结婚了还打算靠着家里吗?”
何兆的脸色认真地不能再认真,铁牛啧啧叹道:“瞅瞅,都把我小兆哥逼成啥样了。我没记错的话,半年前你还跟我说咱玩咱的,管家里说什么。”
“那屁话你还记得,我的话你当圣旨啊,那我现在叫你上进呢,赶紧的。要不想人家谈嫌你,自己首先要立得住脚,别给人机会。”何兆感觉自己现在满身的力气,哪里都想去使一把劲,就想一步登天成为个有出息的人。
铁牛在何兆这里受了大刺激,李绣喊他一起吃早饭,何兆两口扒完饭,出门。铁牛看他真是一幅精神奕奕准备上进的样子,嘟囔道:“受啥刺激了。”
何兆其实也说不上来自己受了啥刺激,只是前些时候突然看见他哥半晚上还在学习。何进是一个沉得下心学习,非常刻苦自律的人,何兆不是没见过他埋头苦读。
某一刻看见灯光下大哥紧锁眉心,苦思冥想的认真模样,他就有点悟了。小丫头喜欢他哥,他一直以为不过因为那张脸的缘故,现在发现他们兄弟俩除了脸,他真差劲儿太多。
双胞胎呢,总不能往后真一个天一个地。何兆本质上真不是顽劣到无可救药,自己想开了,就知道再不能混下去了。
河子屯背靠大山,山洼山谷里到处都是地,这一块那一块儿,来年春天之前要把地都翻一遍,不是个小工程。干部有干部要忙的事,社员有社员的责任,大队从年前就开始动工。
认真算起来,都没歇多少时间,张英再一次跟肖缘一起下地,感觉过了许久一样,“咱们在一处的日子看着还挺长,其实也不多了,等我明年离家,也不知还能不能跟你一道干活。”
“我总在这里,你要想回来,又没人拦你。”
“说得好像你不嫁一样。我叁姐出嫁才几个月,已经怀上了,你说快不快?”张英真是觉得神奇又不可思议。
肖缘恹恹的,不想说话不想动弹,干什么都没意思的很。她那窝兔子确实不见了,不知谁给偷去,一只都没留,她还留意着,没半点动静消息。
张英跟她说话,半天没听到她回话,抬起头看她,不经意道:“诶?何兆怎么也来干活了,倒是第一次见。”
肖缘握着锄头,手上一紧,到底没抬头去看,只当做没听见。何兆早看见她俩,还冲张英打了招呼,嘻嘻哈哈上蹿下跳,肖缘连个眼神也没给。
人家都笑了,她也不笑也不理,他觉得没意思,安分了。何兆干活儿快,将自己那一排挖完,从尽头往回走,却是从肖缘那一列开始,没多少工夫就到了她跟前。
装模作样道:“哎呀,找错地方了,我帮你挖了,我那一半就交给你了。”他歪着头,像是恶作剧成功,好像很高兴,低下眼睛瞅她。
肖缘往旁边让了一步,挤到张英跟前,“英子你往过去一列,咱们换一换。”她分明就是躲他,连话都不想跟他说。
张英觉得她做得太明显了,眼见何兆不高兴了,可一看肖缘,更不高兴。肖缘脾气好,几乎没跟人红过脸,对何兆的不喜欢明晃晃摆在脸上,她还是跟她换了。
何兆迷茫的很,他不记得最近得罪过肖缘,他们明明已经是可以好好说话的关系,怎么突然冷得这么厉害。他有点懵,干活的时候总忍不住偷偷瞄她,跟上跟下的,肖缘就是不理。
两天了,他还没跟她说上一句话,何兆又气又闷,换上何进的衣裳去小树屋等肖缘。然而这个地方似乎又变成他一个人的秘密基地,从未有人造访过一样。他天天等,她一次都没来。
肖缘上工的时候发现藏在她篓子里的小纸条,本来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火蹭蹭蹭窜上来。她背着小箩筐上了羊河坡,何兆换了何进的衣裳等在哪里。肖缘越看越气,不看他的笑脸,抿起唇角,“你还要玩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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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H)
“什、什么?”何兆一时没理解她的意思。
他还像往常‘何进’那样,去拉肖缘,被毫不留情躲开之后,何兆收回无处安放的手,“小缘,你怎么了?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吗?”
肖缘刚知道何进根本不是何进的时候,觉得天都要塌了,她已经够小心翼翼维持一场梦一般的爱恋,却从头到尾都是假的。‘何进’是假的,跟‘何进’的温存喜欢是假的,她自以为甜蜜的悸动,是她厌恶的人觉得好玩儿,糊弄她的。
简直就是双重打击,气过伤心过之后,肖缘不是没想找过何兆闹。她以前被他兄弟们欺负,也跟何兆闹过,他都没有帮她过,这一次有什么信心何兆会认错,说不定会反过来嘲笑羞辱她一顿。
肖缘已经够难堪了,她是胆小懦弱,被他欺负到这份上,也不过想息事宁人,到此为止,他却还没玩够,还在跟她演戏。她的勇气火气烧得旺旺的,憎恶地开口,“你这么喜欢装何进,是意识到自己和哥哥的差距吗?你永远也比不上他,所以扮成他来过瘾。可是我不想跟你玩了,何兆,你找别人演不成吗?”
她的眼睛漆黑透亮,明晃晃的不喜,看着他一点温度都没有。何兆仿佛被人打了一闷棍,眼前突然黑了一下,她发现了,发现他真正是谁。这个认知让他紧张恐惧,同时也终于有一种尘埃落地的宿命感,与其一直悬着不上不下,日夜担惊受怕,还不如戳破来的叫人安心。
反正缩头一刀伸头也是一刀,何兆心里的大石头落地,可是一听肖缘的话,又不好受了。“他是比我好,也没让我嫉妒得想成为他,我也没跟你玩。既然你知道了,我正想告诉你,我确实是何兆,不是何进。”
以后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不要叫他哥的名字,他不乐意,他觉得自己可以光明正大提出这个要求了。肖缘看他还洋洋得意,半点没有做错的自觉,气得胸口闷闷地疼。
她分明伤心愤怒的不行,也不想再让何兆看任何一丝笑话,强忍着道:“不管你玩没玩够,我都不陪你演戏了,以后也不想再见到你。你是我最讨厌的人。”骗得她在他面前一点尊严也没有,她想起来跟他纠缠的那些日子,羞恼就足以将人淹没。
何兆更懵了,看肖缘一副镇定再认真不过的样子,意识到她没开玩笑,急急道:“为什么,我没跟你玩。”他心里乱糟糟的,有很多话想说。
比如,他虽然身份不对,可是没有欺骗她的感情,他对她的所有都是认真地。自从她问以后怎么办,他就在认真想办法。可是她说什么,最讨厌的人?何兆骄傲惯了,被喜欢的人这样指责,难过难堪倍增。
压下恼怒的情绪,还是想着先挽回她,毕竟确实是他有错在先,“我知道我骗了你,可我不是故意的,谁让你之前对我爱答不理的。我本来已经想跟你坦白了,你既然发现了,那我跟你认错,对不起。”
肖缘推了何兆一把,半点力气没留,何兆没设防,踉跄两步,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她忍不住冲他喊,“谁稀罕你的道歉,我就是不想再见到你,就是讨厌你,听不明白吗?你简直混蛋透了,我说不跟你玩了就是不跟你玩了,以后看见我就当不认识,别跟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