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也忍不住了,冲他吼道:“他不是你的!”
那一刻,谭文的脸色突然变了,那原本斯文的气质变得极其狰狞,他的眼充满了血红,整个人 都透着浓浓的血腥味。他咆哮着说道:“他是我的,他是我的,他是我的,我要让他知道这一 点,我要让你知道这一点,我要让这个世界上的人都知道他林叶加是我的。”
看着谭文扭曲的五官,我忽然意识到莫日华是对的,谭文已经疯了。“他的呼叫器就放在他的 身边,挂在你频道上。”他好像终于可以控制自己,接着往下说:“我想他是在想要跟你通个 信息,却已经无力说话,也再没有力气把它关掉。”我只能将指甲深深地掐入手掌,我知道那 天叶加和我通上了话,可那会儿枪火太大,我没听清,也没在意去听。我看到谭文嘴边那抹阴 森的笑,听他说:“你知道不知道,我迫不及待享受他的时候有多感激你,你简直如同抱着他 ,把他放在了我的床上。”
我们俩个都喘着气,互相仇视着对方。隔了好一会儿,谭文才把头掉过去,说:“我虽然得到 了他,可是每次都像是在被煎熬,他会用当年他看那条老阉狗的目光来看我。我是那么的爱他 ,只要他肯给我一点点,只要一点点爱,我都会匍匐在他的脚下。可是在他的心里我却等同于 那条老阉狗,既然如此,我就用那条老狗的方式来对待他。我用鞭子抽他,抽完了再强暴他, 与那条老狗不同的是,我可以真得强暴他。”我咬着牙听着,虽然之前莫日华已经跟我说过他 是如此对待叶加的,但再听一遍仍然会觉得痛,会觉得恨。
“我每天都给他注射那种针剂,让他手足无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他开始有了抗药性,但他 一直掩饰的很好。哪怕是我侵犯他,再粗鲁他都不反抗。有一天,他打晕了来给他送饭的人, 然后乔装成他的模样出去了。但很快就被我发觉了,因为我总是想要去确认他真的在我的身边 ,所以差不多每隔半个小时,我都会忍不住走到窗前看一眼叶加。那个塞在被窝里的身影,我 只要看一眼就知道不是他,针剂对他并没有完全失效,所以他没跑多远就被我捉回来了。”他 看着叶加,神情极温柔,说:“我把他捉回来以后,就让人强迫他吸毒,但我始终也不敢用注 射,我怕他以后戒不了,我始终希望他有一天肯为我而留在我的身边。”谭文又沉默了,他注 视着叶加,眼里有着痛苦,像是在作垂死的挣扎。“他真得很平静地在我身边待了一年,我每 个夜晚都可以拥着他入睡。你不知道叶加其实很贪睡,每个清晨,那双睫毛都要抖动好久才肯 睁开眼。如果没有什么旁的事,你让他睡上十几个小时是绝对不成问题。有的时候,我差点以 为他终于肯为我逗留在金三角。”
“你不是相信你自己,你是相信毒品。”我插嘴说。
“或者吧,”谭文样子有点呆滞地说。“所以那一年里,我和他做的时候,从来也不敢去看他 的眼睛,我怕一看,梦就醒了。”说完这句话,他竟然又笑了。“不过梦再长它始终都会醒, 对吗?叶加在一年多以后的一天里,突然一口气杀了我六个专门用来看守他的保镖,他手上, 脚上一直都有镣铐,专门用精钢制作的,里面还都有高清晰的定位系统,他可以用枪打断它们 ,却无法除下来。所以他不但杀了我的保镖,还破坏了我建立的电子监控室,杀光了里面所有 的人。”谭文的眼里居然还有一丝欣赏,真狠,他说。
我听得心砰砰跳,我忽然意识到这就是叶加跑得最远的一次,他几乎就跑出了金三角。至于我 正在疑惑他为什么没有跑出去,谭文已经开始慢慢地说了,“可惜,监视他的那套系统并不在 监控室里,而在我的书房里。因为这样,我无论在做什么,只要一抬头就知道他在哪里,他在 做什么,睡觉,看书,在走廊里散步,还是在跟村子里唯一一个会下象棋的人下象棋。只要他 在那里,我会觉得特别充实。”
我低头叹息了一声,都不知道是为谁而叹。我听着谭文悠悠的叙述声,他说:“从我的领地到 跑出金三角,即使取道魔鬼林也要一个星期的路程。叶加他看来是做好充足的准备,在一个星 期里,他的毒瘾至少会发足二三次,他随身搛带的那点毒品,大概就是他平时从我给他的毒品 中克扣下来的。我一直知道叶加是个极骄傲的人,所以我从不让保镖去监视他吸毒。可是我给 他的毒品克数可以说是经过极精细的测量的,不会有一点点多余。他要在每一次都省一点下来 ,要忍受多大的痛楚。他是那么有恒心的要回到你的身边。”有一阵子,屋子里就剩下我们俩 的喘气声。“我让人困住他,我要让他身上的毒瘾发作,让他自己爬着回来求我,再也不敢离 开我。我整整让人围堵了他两个星期。有几天我发现那个显示点不动了,我终于忍耐不住了带 人去找他。发现他将自己铐在柱子上,我看到他那幅模样,简直都不敢相信他还活着。他宁可 死,也不愿回到我的身边。”
“你错了。”我微笑着,带着自豪看着叶加。“他不是在寻死,他是在替自己戒毒。这就是叶 加,他永远都不会向命运低头。”
谭文看着叶加,有些伤感地说:“原来如此,原来W、H、H、L,是我会回来的意思,这是他给 你的承诺对吗。”
“是!”我冷冷的回答。
“不管怎样,如果不是我耐不住去找他,叶加恐怕早已死在那根柱子下面了。可就算这样,他 这么替自己戒毒,也把他的身体彻底弄跨了,整整有三个月都下不来床。我一直照料着他,他 始终对很冷淡。有一天,我问他,在他心里我算是什么人。”这一次谭文沉默的时间最长,然 后才一字一字地说:“他说,我是他想抓的毒贩子。”
我轻笑道:“不好意思,叶加一直都是这么坦率!”
“是嘛。”谭文的脸上露出了狰狞的微笑。“所以我让挑断了他的手脚筋,我倒要看看他手脚 无力,还怎么抓我这个毒贩子。我还让人去强暴他,我让他挣扎,我让他看着他曾经引以为傲 的东西统统都变成垃圾。你知道他不会醒来,他只要一睁眼,我就会情动,我一情动就会去强 暴他,就算我没有空,我也会让别人去强暴他,所以他不会再醒来。”
这一次我无论如何也忍不住了,我颤抖地举着枪对着谭文,我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不扣动板 机。我走到他的近前,突然狠狠的用枪托砸向了谭文的脑袋。他没有闪避,血立刻沿着他的脑 门鼻梁滑落。我颤声说:“你这个疯子。”
“也许吧,我从见他第一眼起就已经疯了。”谭文没有反驳我,他的语气回复了淡淡的。“他 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差,时常发高烧,几天不退。我常常是坐在床前看着他,一看就是一整夜。 有一天晚上,我睡不着,想再去再看看他。看着他烧红的脸,原本只想亲他一下就走,可是他 居然对我有回应,我吻过他无数次,他第一次对我有回应,和我一样的饥渴,一样的绝望。我 第一次能感受我可以真真实实的拥有他。可是当我听到他唤你的名字,我是多么多么的恨他。 我狂吻他,将他的舌尖咬了下来,吞到了肚子里,如果我可以,我会将他身上的肉一寸一寸的 咬下来,通通都吞到肚子里。”
我除了颤抖,已经觉得浑身都乏力,谭文看着叶加,鲜血流得他满脸都是,显得即狰狞又恐怖 。他轻笑着说:“可笑莫日华以为他对叶加比任何人都凶狠就可瞒住我,我只要看他看叶加的 眼神就可以明白他真实的心意,就像叶加看你的眼神,你看叶加的眼神,可以瞒过任何人,却 无法瞒过佟蔚。”
谭文抽着气,他微微向前弓身对叶加说:“如果你肯给我,像你给弈伟十分之一这么多,不, 百分之一,我都不会这么对你。我只要百分之一。”
我泪流满面,用枪指着他,说:“把解药交出来,你这个疯子,把解药交出来。”
他的眼一直直勾勾地看着,突然冲上前一把抓住了叶加的手,声嘶力竭地说:“我如你所愿, 把你的肉体还给了,但是我要带你的灵魂走。”
我吓坏了,拼命地却拉他的手,用枪托打他,最后用手去卡他的脖子都没能使他松开手。他的 眼睛始终紧盯着叶加,突然大量的鲜血从他的嘴里不停不停地往外涌。我忍不住手一松,他身 体一软跪在了叶加的床前,我听他说:“36,25,30。”最后他颤声说了一句:“你看上我了 吗。”头往前一冲,倒在了叶加的床前。
我回过神来,拼命拉他的手,大声喊着来人哪,保镖冲了进来,我冲着他们喊:“去给我拿手 术刀!”保镖迅速将手术刀送来了,我一边流着泪,一边拼命地割着谭文的肌健,甚到于都划 伤了叶加的皮肤,我嘶声说:“你不能带他走,你要去的地方是地狱。”
我终于弄开了谭文死前紧抓住叶加的手,我一把抱住了叶加,整个楼里都在回荡着我尤如困兽 般的嚎叫声,在我的朦胧的眼里,我看到了一粒晶莹的泪珠从叶加的眼角滑落。
谭文死在了这个秋季,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回归吧。我去看他墓碑的时候就这样想,他墓前的那 张照片是我从我们三个照片当中剪下来的,我竟然找不到比它更好的一张谭文的单人照。那张 照片里,我们三人在灿烂的阳光下灿烂的笑。这张照片就被谭文放在他的皮夹子里,我小心翼 翼地把他从我们俩人的身旁剪下。我看着那张灿烂的笑脸,我说:“谭文,也许生命它就是一 条不归路,你无法回到十四年前,去给叶加留下一个深刻的影响,让他记住你。我无法回七年 前,去给我和叶加一个开始。你走的时候,叶加掉了一滴眼泪,我想至少有三分之一是给你的 吧,希望你听到这个,能在路上走得安心。”我最后将黄菊放在他的墓前转身走了。
走到街上,突然听到那首谭文最喜欢的英文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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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ve memorized your face
I know your touch by heart
Still lost in your embrace
I dream of where you a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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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叶加在一个非常接近暖冬的深秋里毫无预兆的醒了,我在佟蔚的失声惊叫声冲进了病房。叶加 就躺在病床上,一双乌黑的眸子还是那么的清澈。我们与他对视着,竟没有人想起要同他说话 ,整个病房里都充斥着我与佟蔚激动的抽气声。还没有等我们还过神来,他就在我们喜极而泣 声中又闭上了眼睡着了。
从那以后,叶加每天都会睁开眼睛一小会儿,但大部分的时间还是沉睡。医生跟我们说,虽然 他体内的病毒没有致命,但它却破坏了叶加的脑神经系统。叶加不可能醒着很长时间,因为他 的脑神经无法处理太多的信息。而且他也不会同我们说话,医生说他不是没有意识,只是很模 糊。尽管这样,我们已经觉得这是最大的收获,因为在一天的四五个小时里,我们可以看见叶 加漆黑的眸子,他仿佛什么都知道,当你同他说话的时候,他会一直注视着你。
队里的同事也常来看他,他们喜欢围着叶加说事,可是叶加会在你说得最高兴,自认为最精彩 的时候,突然闭上眼沉沉睡去,只留下你一个人在那儿语无伦次。
我也辞去了缉毒大队队长的职务,其时我很久以前就不大管队里的事了,只不过一直挂着个空 衔。我去辞职的时候,陈厅长还是有些吃惊,他问我为什么一定要辞去职务。我看着自己的警 帽上那个国徽,微微一笑指着它说:“我看到这个会害羞。”
陈厅长神色古怪,说让我再考虑考虑,但是过了几天,他倒是很爽快的同意了我的辞职。我微 笑着知道父亲的那根长鞭子又起作用了。每一天叶加的清醒的那些时刻,我与佟蔚都用来与他 对视,对他微笑,告诉他我们的满足。我以为生活就会这样波澜不惊的一日复一日,一年又一 年的过下去。
有一天,当我去医院准备帮佟蔚替叶加洗澡的时候,推开门发现佟蔚坐在那儿对着熟睡的叶加 泪流满面。我当时吃了一惊,我从未见佟蔚哭过,再困苦都没见她真得掉下一滴眼泪。她转过 头,对我说:“他刚才睡着的时候,叫了我一声,佟蔚。”她捂着自己的嘴,努力想要让自己 不会放声大哭。我蹲下去环住她,让她的头靠在我的肩上,她浑身都在颤抖。她说,其实他常 在睡着的时候叫人的名字,可他始终叫得都是你的名字。今天,他终于叫了一声我的名字。很 清楚,比叫你清楚多了。”她抽泣着说:“是不是,他还是有点念着我的,我在他心里不是一 点痕迹都没有。”
我搂着他,深深叹气说:“佟蔚,由始至终,真正得到过他整个身心的人都只有你一个啊。”
佟蔚哭泣声更大了,她说:“我早就知道他爱的人根本不是我,我早就应该把他还给你。可是 我总认为,我可以扭转这一切,我总觉得我比你更爱他,我比你更可以给他幸福。我错了。”
我听着佟蔚靠在我的肩上尤如崩溃一般的哭泣,她的手死死抓着我的衬衣,指甲几乎穿透衣服 刺进我的肉里。但是我知道她早就该哭了,这场发泄是她应得到,她是唯一有资格掉眼泪的人 。
她摇着头,边哭边说:“如果我早一点把他还给你,你就会对他多一点了解,他就不会一个人 去冒险,有你的并肩作战,他会安全好多。他不用承受后面的一切,他怎么能承受,他是那么 的骄傲啊。”佟蔚用牙齿咬着我肩上的衣服,我闭上了眼睛,只听她一遍又一遍地说:“这全 部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我抚摸着她的头发,跟她说:“你知道,我们中唯一没有错的人就是你啊。”
她始终摇着头,哭泣着,在那个深秋里,靠南的窗子外面射进来很充足的光线,我第一次,也 是最后一次看见佟蔚流泪。
后来,佟蔚将医院的所有权转让给了我,也不再天天都来守着叶加,事实上她以后都很少来了 。我就这样从一个缉毒队长成了一家医院的院长。其实上我也没有什么活可以干。我每天都会 推着叶加去散步,跟他说话,与他对视,喂他吃饭,帮他洗澡,对着他微笑。每一天都过得很 平淡但又很充实。
佟蔚真正成了一个女强人,我常在一些杂志上看到对她简介,虽然我们早就终止了合作走私汽 车的业务,但她好像在其它行业发展得更好了。她偶尔会来看叶加,每次来都会让我错以这八 年不过是一层轻纱,风一吹,我们就回到了从前。她还是穿着那时的旧衣服,也没有擦一些我 偶尔在酒会上撞到她时,她擦得香水。她会坐在那里,一坐就是一整天,一直看着叶加的脸。 隔了好久,我才恍然明白,叶加至所以能在晕迷中把我们俩从人群中准确地认出来,是因为他 能辨别我们身上的气味。这个世上,谁最了解叶加,恐怕还是佟蔚吧。
我偶尔会去见佟蔚与叶加的孩子,佟蔚给孩子取名叫流光,我不是很喜欢,心里认为叶加也不 见得很喜欢,但他是佟蔚的孩子,我无权反对。佟蔚用一套很特别的方法去教育孩子,她从来 不抱也不允许别人去抱孩子。我曾经见过,那个孩子跌跌撞撞地跟在她身后,摔倒了,佟蔚只 是回过身来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看着那个孩子挣扎着自己爬起来。如果我不是已经了解佟蔚 至深,我都不敢相信那是她为自己最爱的男人所生的孩子。
有一次,我终于忍不住跟她说,叶加未必会喜欢她这样的教育方式。如果叶加可以亲自教育他 ,他会给这个孩子全部的爱,会给孩子他从未享受过的儿时的快乐。我叹着气说:“佟蔚,你 无法重造一个叶加。”佟蔚只抿着嘴,神情极倔强,像极了叶加的表情。
我只有试图去接近孩子,期盼可以替叶加给他一些快乐。流光是个很冷淡的孩子,这个我早就 有心理准备,冷淡的叶加与坚硬的佟蔚生下来的孩子如果热情似火,那会叫人很诧异的。但孩 子毕竟是孩子,我还是没化什么功夫就接近了他。我带流光去游乐园,陪他玩游戏,甚至有一 次我还偷偷地带他去见了叶加。他好像很怕叶加,总是躲在我的身后不敢看他。即使我将他的 小手放在叶加温热的手里。我在与流光玩荡秋千的时候,他终于问我,他爸爸是不是个英雄。 我笑着说当然是,我呼吸着暖冬的气息接着说,你爸爸他勇敢,智慧,善良,正直,是我见过 的优点最多的人。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有些羞涩地跟我说,他妈妈也是这么说的,所以他长大 了要当像他父亲那样的人。我蹲在他的面前,握着他的小手,很认真地跟他说:“你爸爸如果 会开口同你说话,他会告诉你,你只要做自己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