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1 / 1)

对她的心情,K更有共鸣,但他仍没下决定――他还没看够,没听够,他喜欢看到这对搭档内讧,就像是看到了故事的B-side,在他们充满了挫败的A-side之外,原来B-side也并非一路太平,从他们互相的谩骂中可以听出,傅展是做主的那个,而李竺对此早就心存怨恨。“在土耳其就应该干掉你――是你哭着求我带上你,你保证过你会听话。”

“听话的结果就是把所有危险的活都让我做――刺杀是我做,我之前杀过人吗?在罗马还要把人引开,这也是我做,这些活只是恰好很适合我!”

旧账翻完了,开始互相攻击人品,又竞相向雇佣军买命,“我真的很有钱――我比你的雇主还有钱得多,你杀他,你杀他我给你三倍的价格。”

傅展一直还较为平静,但此时也不得不夸耀自己的财富,“这样的比较没有意义――K已经没有后续金援了,他最多只有三百万美金。”

他说三百万美金的语气好像那就是三百元钱,“我们谁的财产不比他多?”

雇佣兵听得不免悚然动容,也有些好笑,七八个汉子里已经有人脸上出现了笑意:杀谁又不由他们决定,还不是雇主一声令下?开始求执行者,实在是太过绝望,病急乱投医了,又不是说他们就能被轻易地买通,去影响雇主的决定――

即使,这雇主并没有官方背景,只是个穷途末路的CIA,从刚才的对话里可以知道,他的未来恐怕也一样灰暗,任务终于宣告失败,回国就要面临审判,叛逃其实是更理智的选择……

啊,等等,其实……如果在这里被杀掉的话,是不是,也没人会追究?如果这两个人质确实付得出更高的价格的话,这是笔更合算的买卖,至少,至少会比K出的20万美金更多……

K的笑容渐渐淡去,同一时间,雇佣军开始交换眼神,气氛也变得有点微妙:他们可能未必想直接倒戈,毕竟,雇佣兵总是注重名声,他们也不那么想惹麻烦,但话又说回来了,一张嘴就是三百万,人质甚至还能给更多,20万的出场费是否已经有些过少,能不能再添点什么?七个人分300万,一个人四十多万的巨款,他们在苏丹受苦,一年也不过只能拿20万,这笔钱至少对大部分人已经足够有诱惑力了。

对雇佣兵来说,他们还没下决定,至多只是有些心动,但对K来讲,这游戏正变得越来越危险,又一次――对着这两个人,只要给他们一点机会,局面似乎就会在不经意间转化到对他们有利的一边。

他伸手举枪:雇佣兵对傅展的警惕一直保持,始终都有枪口对着他,但现在下令开枪未必会被顺从,反而会加深他和雇佣兵之间的裂隙。而要叫他住嘴,最简单的办法也许不是杀了他,而是直接杀了李竺――如果这一切都只是他的计策,那么,有什么比计策落空更让人绝望?他可以先欣赏几秒傅展的不可思议,然后再把枪口移向他,扣下扳机――

说时迟,那时快,一切都发生在那一秒,傅展似乎大喊了一声中文,而他身侧,李竺忽然以一个不可能的角度软倒下去,就地翻滚到了另一个方向,而有声音在喊――什么东西好像推了他的后背一下――那是熟悉的英文。

“现在只有我们能给钱了!”

那声音是这么说的,但K用了很久才理解他的意思,地突然变得很近,奇怪,天气这么热,他却有点冷――

他本能地往下瞥了一眼,看到了一片绚烂的,多彩的红,深色的,还夹带着一点沙石的黑,真好看,就像内华达的矿山,他小时候一直玩耍的地方,在那儿他有个秘密基地,他经常坐在那里看着夕阳……

这是他的最后一个念头,K并没有看到血泊边缘残破的肢体,那曾是他的左上臂和肩部,这一枪让他的上半身完全残破,生命就像是被狂风刮走,迅速地离开他的躯体,不出十秒,他就完全没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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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丹达尔富尔 死河谷

玩过绳缚艺术吗?接触过相关的专业收费服务吗?在装潢精美的会所里,一个被绑得结结实实的乳胶美女被送到你身边任君采撷,只要不造成永久伤残,你怎么做都行。――不过,爱好S&M艺术的客户,往往手法会有些过火,有些还喜欢佐药助兴,上头时更很难保证会否有过激行为,那些从业人员改如何保护自己?房间里可没有监控,不会有人出面主持公道,她们很多人甚至都不能说话,只能全靠自己。

一个小窍门被通用在魔术界与会所里:在绑缚的时候,先手在下,把最开始的绳索正反交叠两次,之后不管绕上几圈,抽得多紧,这都始终是个活结,必要的时候,只要双腕一翻,绳索就会纷纷落下,所有的绳结魔术实际上都基于这个基础,这比给她在手腕里塞一把刀要实用得多,用刀磨绳索非常的慢,而且动作极大,一点都不适合现在的她。

但,劳勃还是给了她一把刀片,李竺不知道他是想让她派什么用场,是基于愧疚做的过多补偿,还是怕她不知道这绳结的用意?不论如何,现在这就是她能得到的唯一武器了,她从地上弹跳起来,紧紧夹着刀片,首先跟着傅展重复,“他死了就真的只有我们能给钱了――而我们会付的。”

“转账――没有那么多现金。”傅展紧接着说,他的手又举到了耳后以示真诚,笑容也十足讨喜,“但我们有卫星电话――一人三十万,现在就能付钱,这比K给你们的全部都多了。”

这仍没有他们刚才许诺得多,但雇佣兵们没有争辩什么――在高坡上放哨的大兵,傅展出现以后就下来了,他们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意外:十多个枪口从死河谷左侧的土坡上露了出来,全副武装,带着护目镜的大兵闷声不吭地露出头,他们没带徽章,但仅从设备和装束就能看出来,这绝对是一支在编的专业队伍。雇佣兵当然可以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射杀掉傅展和李竺,不过他们也会在同一时间被扫射成渣渣,甚至比K的死相更凄惨。

一人三十万,在枪口下已是个可以让人满意的数目,现场转账更是让人舒心,傅展笑眯眯地跑到山坡上,不片晌带下来一个小箱子,里面有卫星电话,还有手提电脑,他用电话银行,问好了七个帐号,打开免提按部就班地操作,这些西方大兵还是比苏丹部落兵要好,个个都很信任现代科技,围过来关心地看他转账,还有人掏出卫星手机,到处找信号现场查账,场面热闹得就像是菜市场。甚至还有人伸出手向傅展要烟,“你的烟比较好一点。”

死河谷事件,有一个非常西部片的开场,但结局却非常的现实,雇佣兵化解尴尬的能力很强,一根烟的功夫就重新谈笑风生,“太典型了,大部分斩首行动都是这样――我还在海军特战队的时候,出过太多这样的任务,只要一枪――你带了那么多枪,但最终解决问题的时候,往往只需要那一发就够了。”

“他不应该不知道的,他是专业人士,”有一个人查到了钱,别人就都放心了,他们走得很快,显然急于回去享用这三十万意外之财,队长走的时候还有些感慨,“我真奇怪他为什么会给你们这么多时间,太多机会了――只要一个错误,就足以带走全部,他太冒险了,这不该是在编人员的素养。”

他们终究已经脱编很久,只是在苏丹这样的地方混口饭吃,如果是正规队伍,上土坡放哨的人觉不会因为耐不住日晒,被吸引下来看热闹。傅展笑得很含蓄,“他已经没有未来了――在灭亡前,人总是比较疯狂。”

队长数次欲言又止,最终问出口的话明显不是原本想问的,“所以――只是出于好奇,如果他决定投降的话,你们真的会接纳吗?”

“当然。”傅展礼貌地回答。

疑问当然不止这些,这帮人是谁,他们到底在为谁干活,代表谁招降K――其实答案可以说是很明显的,但K最开始又为什么会被骗过?不过,干这行的都知道,问多了麻烦多,队长终究还是摇头叹了口气,他拍拍车门,“走吧!”

车队走得就像是火烧屁股一样快,他们显然想要尽快远离身后呈现绝地压制状态的重火力,身怀利器,杀心自起,在苏丹这样的地方,武器就是底气,多呆下去真是一点安全感都没有。李竺一直目送车队消失在天际线尽头,一回过头,却发现坡顶的大兵也消失不见,就这么几分钟功夫,全都不知去了哪里。反而有个人从坡顶上绕下来,和她打了个招呼,“李小姐。”

刘工,笑容一样可掬,还是穿着白袍,顶了个缠头布的刘工。

“哎――”她说,“不是,人呢――他们全都是――”

她想说‘中国人’,但说实话,戴上护目镜肯定是看不清脸的,只能勉强说感觉上都是黄种人,李竺伸头绕过山坡去看,“怎么这么快――”

开口才发现自己很渴,才想找谁,傅展把摩托车开过来了,置物箱里取出几瓶水,大家一人一瓶,都先喝了几口,刘工才笑着说,“这一次真是险――这个美国人,又疯狂又警觉,手枪很少放下来过,要狙击还是有很大风险的,本来想,能和平双赢,对大家都最好,没想到最后还是得用暴力解决。”

他对那队人马绝口不提,李竺也不好再问,她到现在还觉得一切像是幻觉,不怎么适应所有人都拿出枪,但却只击了一发,大家立刻就开始讨价还价的氛围。“这和电影里演得不一样!”

“你希望什么?”傅展反问她,他们都有点生死间走过的疲惫,肾上腺素在枪响那一刻都飙到最高,现在缓缓褪去,语气也就跟着有点倦怠起来。“我单枪匹马,挑翻这队全副武装的雇佣兵,把你公主抱起来,缓缓走进夕阳?这就足够电影了?”

李竺想回嘴,但眼神落到他手上,又没再说话:从刚才到现在,傅展只是凑近了检查一下她脸上的掌痕,就没再怎么搭理她,直到现在她到现在才发现,他的手依然还在微微地颤抖。

被枪顶在太阳穴的人是她,她都没什么感觉――像他们走过这一路,怎么还会对这样的险境有反应?傅展是在为什么后怕和紧张?

“就是……没想到会这么容易。”她嘟嘟囔囔地说,想牵傅展的手又忍住了――肯定会被甩掉,就先装看不到好了。“毕竟,人也绑了,小弟也找好了,又是美国人,还能拿钱开路――”

“美国人也不能心想事成呀。”刘工说,他牵起摩托车,带他们走去停车的地方。“孤身一人,闯到苏丹深处,找的还是有奶就是娘的雇佣兵,他还想要怎么样?能闹成这样已经算是运气好了――”

战争的转折点其实并不发生在战场,这句话在这里倒是很适用。李竺现在才意识到,强弱对比也许在他们刚进入苏丹的时候就开始转圜,只是他们的信息实在有些落后,她抿了一下嘴,说不清是什么感觉,“看来,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也有很多人在做大量的工作。”

“当然。”刘工理所当然地说,“国家永远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公民――你们要感谢的人的确还有很多呢。”

“比如说?”

“比如说,距离这附近100多公里,驻扎在达尔富尔的联合国维和部队,”刘工一本正经地,“维护了达尔富尔地区的稳定,我们才能这么安全地在这里穿行,这都是社会服务的一方面,你们也要有回馈的心理――现在轮值的是我们中国的部队,在苏丹饮食不是很习惯,如果能援助一批绿色蔬菜我看就很好。”

李竺强忍着笑,噢了一声,“绿色蔬菜啊,好,没问题。应该的,保一方平安嘛,报效几车蔬菜这完全应该。”

她说得其实心不在焉,还是忍不住偷看傅展的表情,傅展把头扭到一边,依然拒绝和她对视,李竺终于忍不住去牵他的手,果然也被甩掉,她只好把那只手举起来摸摸鼻子,刘工对她了然地笑笑,识趣地带开话题,“在苏丹也呆够了吧,想不想换换环境?”

“换去哪里?”是不是情报口的人说话总喜欢这样吊人胃口,李竺不禁又问,“怎么去――K是被放弃了,但那也是因为他暴露了吧。难道――”

当然不是说永远被放逐在海外,不过,她的确以为他们还是只能等后续新闻开始发酵,或者是整件事被解决之后,他们才能再乘飞机回去,毕竟,K这次来看来是没走OA,当然也就没带后援,在这里发生的对话并不会为人所知,CIA也就还不会知道实际上U盘资料早已被转移,注意力依然会集中在他们身上,这样的情况下,再乘坐飞机显然就不是那么合适了。

“确实。”刘工也承认李竺的顾虑不假,“――但亚非之间的交通工具也并非只有飞机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