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1 / 1)

“什么时候,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你们不可能有网络的,整个欧洲的安全屋都――”

“是的,整个欧洲的安全网络都在你们的监视下,但恐怕,这世上还有一个东西叫移动硬盘。”傅展继续遗憾地说,“你们一直都追得很紧,但在开罗,他们还是找到了机会,它被拷成了二十多份,这还是我知道的数――盗火者的内线把它们都带去了以色列,如果你们没有展开相应行动的话,它现在应该已经被送到了美国、俄罗斯,还有全世界你能想到的几十个国家。”

“不可能!”K脱口而出,“但新闻――”

“新闻也要讲究时机,我们这一阵子都在苏丹,收不到外界消息,不过,我想,”傅展说,“我这么贸然地猜测――恐怕外界已经开始有动静了,前置炒作,这是他们和我说的,对这件事他们安排了一系列的行动步骤。”

他们当然有行动了,如果不是因为他们的行动,美国国内怎么忽然会如此轰轰烈烈地开始炒作政治黑幕的新闻,进而把他推到风口浪尖?原来他只不过是个前奏,对方想要的,恐怕还是透过他扯出水面下的大鱼,甚至是这么一整份文件……

K面如死灰,没有说话,他最想要的自然是通过U盘将功赎罪,把这件事就此消弭,但如果文件真的已被送到雇主手里,就算是拿到U盘,他所做的一切也只不过是徒劳,傅展把他的情绪看得清清楚楚,他叹了口气,做出心有戚戚焉的样子,“不得不说,我有些同情你,K先生,你的确是个厉害的猎人――只可惜,你们的内部出了严重的问题。”

CIA内部一定有普罗米修斯的人,这是双方的共识了,就像是每个冲锋陷阵却被猪队友害死的主力一样,K的愤怒终于找到了出口,他没有说话,但表情却不无认同,氛围没那么剑拔弩张了,事态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傅展告诫自己要稳住,绝不能多看李竺――她有一侧脸颊肿得厉害,看来是被人扇了耳光。是谁打的?K?看来他的情绪已经累积得很满了。

U盘拿到了,却依然穷途末路,这样的特工是最好招降的,H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如果是H在对面,傅展的姿态会摆得很高,威压他更认识到自己现在别无选择的事实,但现在他决定表现得柔和点,“能抽根烟吗?太阳底下有些晒,要不,咱们坐下来聊聊吧?”

他一面说一面接近,高举双手,以示诚意,K没说话,雇佣兵们交换着眼色,有人的枪口已经垂了下来:一直端着枪确实是很累的,再说,他刚才提到了K没钱的事情,他们都听得懂英语,也知道K的处境并不像他表现出的那么好,他们应该也很关心自己的尾款什么时候到位。

烟被点起来的时候,傅展就知道事情成了一半了,如果说开始的时候,K占了99%的优势,那么现在他的1点胜算至少变成了60%。打倒K的并非是他的话术,而是他心中充斥着的恐惧,他要做的无非是提供第二个选择――现在想想K最开始的算盘,简直是孤注一掷得荒唐,一对破三也敢赌博,他哪来的胆子?

不过,傅展的底牌也很烂,全靠Bluffing,他把烟递给K,也向四周散了一圈,大部分人并没接,而是警惕地望着他,傅展也不介意,随手抽了一根己贪婪地吸了一口,“我能理解你的感觉,说实话,我和你一样无奈――我也并不情愿做他们的信使,把东西送到开罗。只是,兄弟,说了你别介意,比起美国人,还是他们更可怕,你说对吗?我们也只是两个普通人,无权无势,沾到了这个事,你能怎么办?你没有任何选择,没人能做你的后盾,你只能听命行事――也许我们都是一样的,是不是,兄弟?”

K垂下头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苦笑起来,“普通人?”

他抬起头,从雇佣兵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点燃了深深吸了几口,“有这样的普通人?为了追捕你们,我死了20个特工――这都是我的罪证,你们真不是中国人的特工?”

“平民百姓,如假包换。”傅展说,“顶多就是身手利落些――个人爱好,也是运气好,不然早死了。”

这句话,倒是发自肺腑,就是傅展也不得不承认,如果一开始没带上李竺,这条路,他一个人很可能走不到现在。

“那你们的表现……”

“都是普罗米修斯在背后做的后勤。”傅展说,K想问个清楚也是情理中事。他会问就证明有兴趣,“不然你以为H是怎么被我们反蹲的?”

他提出H就是为了提醒K,他有一个同伴已经率先重新选边了。人类心理的破窗效应绝对不会有错,CIA内部肯定有内鬼,老同事也做了同样的决定,他心理就会比原来更容易转圜得多,K现在的处境和H比要更艰难得多,他为什么不能重新选呢?

但,这句话没收到意料中的效果,至少K没有如他所想的急急追问细节,询问加入‘普罗米修斯’能带来的好处,反而低下头不知盘算起了什么,傅展心里一沉,他有种感觉:事情可能不对劲了。

这种玄之又玄的感觉难以解释,他瞟了李竺一眼,想得到什么提示:她什么都说了吗?可并不像啊,JEM也不是这么说的――

李竺的眼睛瞪得很大,看得出来是想传递什么,一定有什么细节是他应该注意而有所疏忽的,但这不可能,所有的细节他都想过了,不论是美国人还是盗火者,没有任何迹象显示他们意识到他的身份――

“呵呵呵……”还没想到答案,K依旧垂着脸,但低沉的笑声已经传了出来,“你是个说故事的能手,是不是?David――但这并不能解释,李小姐昨天对JEM的心理攻势,都是平民百姓,你们找谁来向劳勃开价呢?”

什么心理攻势?她说了什么?他自然什么都没听清,但已意识到坏事。这时候去掏枪也来不及了,双手刚握成拳,傅展就又松开了:没用,枪都还在手上,人太多了,直接打肯定是没用的。

“――什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表面上,他仍做出惊慌、质疑与着急的样子,就像是每个被冤枉的人一样急于解释,“但是,我们能找到人开价,是因为我们遇到了能传话的中国人――”

“够了!”

K的枪口重新抬了起来,这个长相平凡的中年人面部扭曲,鼻孔翕张,就像是刚抽了一根过劲的烟,“我对你们的真实身份不感兴趣――关于我你们要知道的事,就是我永远也不会像H一样选择,我永远不会沦落到那个地步,这就够了。”

“但――”

“我对我的处境比你们都要清楚得多,”K已经镇定了下来,他像是为刚才的动摇感到羞耻,更有股恶狠狠的劲儿,咬着牙说,“也许你们是最后的赢家,你们会怎么说我?邪恶总是包含着自我毁灭的种子――这就是你们看待我们的方式,是不是?”

“也许你们是对的,也许我已经输了,而你们终究会赢。”他完全冷静了下来,唇边甚至重新跃上了笑容,“但你们永远不了解真正的力量――也许有一天,邪恶确实会自我毁灭,但它也会带着全世界一起,全世界就是它的自我,我们就是全世界。”

这句话,是死河谷一个濒临崩溃、走投无路的失败者对胜利者放出的狂言,但同时也夹带了在全球水域摇曳的航母,遍布五大洲的基地的力量,这股纯粹的权威让人无从反驳,只能保持静默――这样的力量,确实是值得有人对他怀抱点信仰的。

而K露出平静的微笑,咔嗒一声按下了保险栓,重新把枪口对准了李竺。

“而现在,失败者打算玩个游戏。”他说,语气甚至可以说是甜丝丝的,这种甜凝聚了人类社会最冰冷的恶意,“我打算守诺――经过仔细考虑,我的确考虑放人回去,总得有人把故事流传,对不对?土著人以前就是这么做的。”

“但,我只打算放一个人走,谁死,谁活――”

他才说到故事流传,傅展就完全摸清楚他的套路了,他心底急速地计算着整个场地的地形,人员的战斗力与策略,几乎是K的‘你们自己决定’才刚落定,他就紧接着说道。

“她死,我活――来这一次我已经仁至义尽了,我做了决定,她死,我活。”

可能从来没有人能这么快就下这个决定,河谷里一片静谧,甚至连K和雇佣军都瞪大了眼睛,傅展泰然自若地面对他们的审视,而李竺第一次有了动静,她双眼泛红,呜呜地挣动起来,带动着长杆,发出了一阵阵晃动的声音……

第66章 达尔富尔(7)

苏丹达尔富尔 死河谷

没人不喜欢看狗咬狗。

这是一条普适性真理, 从纽约到开普敦, 没人不喜欢看两条狗失去理智,彼此争斗, 人们甚至付大价钱来看这种事, 那些地下拳场,还有存在于传说中的暗网杀戮直播间,就靠人性中的这点阴暗存活。K几乎要乐出声了,他不知道自己更喜欢哪一面, 是男人这坦然的无耻, 还是女人满心气愤, 却什么也说不出的憋屈。

如果给她们两把枪的话, 会怎么样?这个念头冒上脑海, 极有诱惑力,但K还是把它按灭了,他知道自己几乎已经成了弃子, 行动总部呈现半荒废状态,他来苏丹, 除了已入账的行动经费以外,什么后援都没有,甚至连验证Hash值真伪的软件都不给他,大人物不想让他知道更多了,不论结果如何,他都会被牺牲掉――对这件事K并不去多想,他现在只想着眼前此刻, 只知道自己绝不会像H一样,为了活命,对原本不屑的低等国民摇尾乞怜。

给他们刀吧,他想,冷兵器有代差,两个手持匕首的人在枪口下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应该会听话地上演一出搏斗的好戏。这正是他想看的――杀死一个殉道者,是对她的成全,他想要毁掉的正是他们的优越感,让他们露出獠牙,狠狠地互相撕咬,撕出血那是最好。

以后他该怎么样,他会怎么样,是在监狱度过余生,还是他们也准备让他死于离奇的心脏病?这个念头,说是不想,但其实也一直隐隐回荡,让他心浮气躁,差一点就下令把连李竺解开――但好在,他始终还是个出色的特工,K稳了一下,又决定还是别这么冒险,他转而撕下李竺脸上的胶布,“那,你呢,李小姐,你的看法是什么?”

李竺刚张开嘴就冲傅展吐了一口唾沫,嘶哑着声音大骂脏话,“伪君子,谢谢你为了拯救我做的微小努力。”

“我已经守诺了,我的确回来找你了。”傅展回答得还是那么自然,这人的脸皮的确令人佩服,K对他印象深刻,难怪他在商界这么有作为。“很感谢你在危难时刻主动留下来断后,李小姐,如果有可能的话,我的确想和你一起回去,但是――”

“我是主动留下来的吗?我是吗?”李竺挣动得更厉害了,她看起来就像是想从傅展身上生咬下来一块肉,如果这块肉刚好在喉咙那就更好了。“你他妈――”

Bastard、Motherfucker骂多了,她开始骂着说中文单词,K的笑容有些失色,他轻轻抽了李竺的后脑勺一下,“说英文。”

“杀了他。”李竺从善如流,转头要求,“杀了他,放我走――他更无耻,他应该死。”

狗咬狗通常包含着互相攻讦,不过李竺的话居然罕见地让大家都觉得很有道理,李竺急切地恳求,“我有钱,我可以给你们。”

每个人在求生时都不会太好看,如果说她昨天还有些最后的坚持,那么,在今天被傅展轻易出卖后,昨日的坚信反过来也就成了今日的羞辱,所以,她特别气急败坏,她想活下来,这是肯定的,但想让对方死的心情一定比傅展浓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