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 / 1)

季容不由笑了起來:“那是你太高看寡人了。”他望著遠處,輕嘆:“寡人雖是天子,卻也是個凡人。是凡人,就有私欲,就有弱點。”

“那王上的私欲又是什麼?”無極突地轉向他。季容看著那妍麗的臉龐,陷入了一瞬的失神,他的私欲……無極遲遲等不到答案,笑著幫齊王說:“無極知道,王上的願望,是統一中州。”他一臉篤定地道,“無極發誓,定會為王上平定四海,將這天下……獻給王上!”

二人在雪地裡走了許久,也說了許多的話。許多年後,鄭國侯無極剿滅三國,諸侯歸屬,統一了中州,可他答應要將這天下獻給的那一位,卻已經不在了。

第九章

元熹三十一年底,齊王季容遇刺,墜落雪山,下落不明。朝中武安侯韓韶等人封鎖此事,命趙將軍帶人搜山,最後終於在第九日,於舟山找到了齊王。與齊王季容在一起的,上有一名少年侍衛,名喚無極。無極原是梁庸縣長之長子,並非出身勛貴,因受齊王賞識帶回宮中,編入龍霆軍,後來又成為了王上的近衛。

這回季容落難,少年無極不離不棄,更割肉啖君,令齊王極是感動,安然回宮後,首要之事為安撫朝堂,之後便在朝上大肆誇贊無極,除了封無極為少騎郎將,更賞賜他黃金百兩,錦衣玉食,獎賞之豐厚,是季容掌國以來,鮮有見到。

季容回宮之後,不過多久,楚國便對齊王發難。原來是因為季容遇刺當日,公子稽亦卷入其中,最後不幸為刺客所殺。公子稽乃楚國諸侯之少子,他如今死在齊國境內,楚國如何不會向齊天子要個交代。

大殿上,楚國派來的使者道:“公子稽為諸侯愛子,今卻不明不白死去,吾君深感痛心,還請王上明察秋毫,給吾君一個滿意的答復。”

楚國素來自詡諸侯中第一強國,不將天子放在眼裡。齊國眾臣早就對這使者大感不滿,王座上,季容緩道:“發生此等憾事,實非寡人所願見到,刺客裡留下的活口,今也都自盡於牢獄之中。他們的來歷和身份,還需仔細考證,請使者代寡人向楚侯致上悼詞,公子稽的後事,將由我齊國一力負責。”

那楚國使者卻說:“公子和王上一同遇刺,王上安然無虞,而公子稽卻慘死刀下,現在王上又交不出刺客,這要吾君如何相信,公子稽之死,和齊國無關啊”

“放肆!”一聲厲喝響起,就看齊王身旁的一個少年站出來。他容貌姣麗,兩眼卻很是凶戾,極具煞氣。他逼視著楚國來使:“那照你的意思是,公子稽慘死,王上無恙,就是我王的不是了?區區一個諸侯之子,也敢和天子比肩!”

此話說得極重,加上少年的氣勢狠狠壓過了使者一頭,嚇得他一跪,朝齊王大呼道:“臣並非此意,請王上明鑒,實在是公子之死,疑……疑點重重啊!”

“既然如此,你也該知道,王上和公子稽一同遇刺,在雪山中困了足足十日。你說公子稽之死,和我齊國有關系,難不成,我齊人還會派刺客殺自己的國君不成!”少年句句咄咄逼人,“或者,使者是說,刺客要殺的是公子稽,卻反過來連累了王上。這麼說的話,也該是我齊國問問你楚國才是,究竟你楚國公子惹了何人,膽敢牽連天子!”

“你……這、這……!”楚國使者被逼問得啞口無言。

眼看那使者氣焰萎靡了不少,眾臣心中無不覺得快意。季容看了一眼少年,低聲喚:“無極。”無極登時收斂戾氣,一步退回齊王的身邊。只聽齊王說:“此事確如使者所說,尚有許多疑竇,寡人已命人徹查此事,請來使前去回復楚侯,寡人絕不會讓公子稽平白而死。”之後又說了幾句無關痛癢的話,就言退朝。

眾臣告退,楚國使者緩緩起來,他暗暗打量了眼那令他顏面掃地的少年。他竟不知,齊王的身邊,有這號人物……使者憤而拂袖,急急地回到驛館,同一道來的楚國謀士商量此事。

楚國善戰,卻也不乏善謀略之人。那謀士道:“此事不管真相如何,到底死的是我楚國的公子。饒是如何,齊君都必須對我們讓一步。”

使者道:“那先生有何良策?”謀士看看左右,附耳對他說了幾句話。

翌日早朝,楚國使者不再問齊國要交代,而是退一步,接受齊國出力殮葬公子稽的好意。

“不過”使者在殿上道,“吾君有一懇求,那便是請王上打開涵關,讓我楚軍親迎公子稽梓宮歸國。”話音一落,齊國朝堂就炸開了鍋。

涵關為齊國和楚國交界的城關,若是打開關口,迎楚軍入關,無疑是引狼入室。楚國使者卻在此事上表現得極其強硬:“吾君除此之外,別無他求。若是王上不許……那楚國和齊國的情誼,怕是難以持續下去了。”

這句話已是表明了伐戰之意,朝中已有大臣站出來道:“大膽,你楚侯乃是我齊王的臣子,君為臣綱,這是想以下犯上麼!”

楚國使者道:“非也,吾君也只是想迎回愛子梓宮,趙大夫切勿含血噴人。畢竟,王上曾許諾,將助公子稽入殮安葬,此事不過是吾君為了公子身後的體面,還請王上斟酌此事,莫要使臣子心寒啊!”

朝上吵得不可開交,季容臉色很是不豫,一直按捺著不發作,一下朝就命近臣到秋陽宮商議對策。重臣一致認為決不能讓楚軍入關,季容滿面愁容,道:“若是這樣的話,我齊國和楚國一戰,就不能避免了麼?”

長安侯荀啟道:“王上,臣以為此戰並非定戰不可,且令我等再和來使參詳,想必楚侯亦知我齊國絕不會答應,先徐徐圖之,之後必有其他條件,可令我等接受。”

有人問:“長安侯,你又怎麼知道,楚侯的最終目的,不正是希望借公子稽之死,出兵伐齊呢?”

“若是如此,那就棘手了。”數人愁眉不展。此時,齊王身旁的少年卻走出來,拜道:“無極有話,想稟告王上。”

論說身份,在座幾人都比少年高出不少,這裡本是沒有他說話的份兒,卻看季容臉色稍霽:“少騎郎將盡管開口。”

無極便道:“無極以為此戰,非打不可。”

幾位重臣面面相覷,丞相先出口道:“少騎郎將年少氣盛,不知楚之強大。我齊國兵力雖不遜於楚國,可覬覦我齊地之人,不止是楚國,尚有趙國、韓國等等。我齊國和楚國若是兵戎相見,無論勝敗,到最後必然兩敗俱傷,此時不就讓他國有機可乘了麼?”

“無極明白,兩國相交,伐戰乃是下下之策。無極也知道,楚國士兵驍勇善戰,若是齊楚開戰,必會血染山河。可是,楚侯派使者入臨緇,卻在涵關外駐守兩萬大軍,此意再是明顯不過,若是這時候,我齊國還步步退讓,豈不是讓其他諸侯都認為,我齊國懦弱可欺,這樣,不僅損害的是我大齊的威信”他看向季容,沉聲道,“最重要的,是會讓百姓心寒,使王上失去民心!”

話甫出口,幾個大臣都為之一怔。長安侯站起來,怒而指道:“無知小兒!兩國邦交,豈是說戰就戰,不過是個少騎郎將,連戰場都沒去過,你究竟明不明白什麼是打戰!”

長安侯荀啟乃是三朝老臣,德高望重,便是季容在他面前都十分謙遜。無極卻絲毫不懼:“無極確實沒上過戰場,因此”他對著季容跪地,拱手道,“無極自請護送公子稽梓宮,同大軍一起前往涵關!”

“你……”長安侯未出口,季容就出聲問:“趙黔,你以為如何?”

趙黔乃季容麾下重用的武將,只看他站出來,沉吟道:“末將以為,少騎郎將所言不無道理。”

“趙將軍,怎麼連你也”

趙黔接著說:“用兵一日,練兵十年,末將為王上練兵,已有二十載。我大齊將士六十萬,怎不敵楚國。”

此時,武安侯韓韶亦道:“臣以為,趙將軍和少騎郎將說得極是。”他站出來,對著齊王下拜:“臣在此請令王上,若楚軍執意入關,那我齊國必要伐戰,擊退楚軍。”武安侯一帶頭,其他臣子也站起來,一齊朝季容下拜,請求出兵伐楚。長安侯見大勢所趨,別無他法,只好跟著跪下來。

季容見此,思忖良久,終於緩緩頷首說:“寡人明白了。”齊王遂封白術大將軍為元帥,帶領齊國將士護送公子稽梓宮前往涵關,命人一一傳令下去,最後,他看向無極:“少騎郎將,寡人命你為大將軍副使,與其一同前往。”

無極目中流溢神采,道:“是!”

楚國要求齊國打開關口的要求被齊國所拒,使者將齊王之意帶回楚國,楚侯果真勃然大怒,正式向齊天子下戰書。此乃中州亂世中,第一個諸侯向國君正式宣戰。

元熹三十二年二月,齊國十萬大軍整備待發。大軍出發前一夜,季容特地召見無極到跟前來:“你此番前去,萬不可莽撞,當跟隨白大將軍,萬事謹慎為上。”

朦朧燈火中,少年的臉龐如珠如玉。季容道:“嫪醜,將那把刀取來。”

嫪醜將一把寶刀奉給齊王,季容將刀拿到眼前,拔出一寸,寒光立現。他將刀收回匣中,說:“這是先武王的隨身寶刀,聽說曾為春君蘇闔所用。比起劍,寡人知你善使刀,這就將這把寶刀借給你。”無極本不敢收受,季容卻溫柔笑說,“這把刀在庫中已經放了數百年,如果能再助我齊國,想必,不管是先武王,還是春君,當也不會怪罪。”

“既然這樣,無極便鬥膽借用了。”無極雙手接下寶刀。季容又嘆:“這一戰,不知要打多久……”無極看著王上,道:“無極答應王上,短則三月,多則半年,無極必會和白大將軍一起,帶著將士們凱旋而歸。”

季容望著少年良晌,終是說:“寡人信你。”

翌日,天色微熹,齊王季容便到城門關上。他接過酒觴,對著眼前的十萬將士朗聲道:“寡人在此,祝願我齊國兒郎在此戰,旗開得勝、凱旋歸來!”而後仰首將酒一飲而盡。然後,領兵就吹響號角,揚起軍旗。季容負手立在城門上,他迎著冷風,遙遙目送出征的士兵。

齊楚之戰,乃是中州亂世之中,最為重要的戰役之一。楚國遣出數名大將,調兵二十萬,意欲一舉打敗齊國,以脫離齊國的制約,自立為王。此戰裡,楚國兵力多出了齊國整整一倍,可是涵關乃是險要地處,齊國的白術大將軍素有軍神之稱謂,對涵關地形了如指掌。此外,又傳齊國軍隊裡,有一少年將軍,名喚無極。無極不僅武藝非凡,並且足智多謀,幾次兩軍交手,憑著無極的計策,原本處於劣勢的齊軍數次扭轉戰局,屢屢出奇制勝。原先中州各國都看好楚國,沒想到戰事持續到六月,楚國仍然沒法攻克涵關。

自從將士出征之後,前線的戰報每日都有雪片一樣,飄入齊王的宮殿,便是季容在上朝時,有戰報到來,齊王也會中斷朝會,命人馬上上報。

季容展開布帛,讀完了戰報,知曉我軍又得一勝,臉上流露喜色。他將布帛交給嫪醜,此時傳令兵又呈上一個信箋:“這是少騎郎將命小人交給王上的。”季容打開信箋,裡頭書寫寥寥幾字,道是安好,又傳達了思君之意,諸如這樣的信,自無極出征以來,季容已經收到了好幾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