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没什么才学, 不懂什么哲人贤者的教诲,但定?国公?是收复寒北郡的英雄, 容家是大雍的保护神。”说着, 她的耳尖微微泛红, “这点子道理我还是懂的。”
岳银朱欲出言, 又默默闭口。
“银朱,遇见你们之前,我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般紧要,从未想过能与神仙人物相交,还得了你们的看重与欣赏。”
“我珍惜这一切。不是绣娘姚氏的朋友,是掌柜姚醉蓝的朋友。”
雨声淅淅沥沥,细密连绵地敲击着窗纸。
“定?国公?出身名门,银朱饱读诗书, 却也不要将我一个寡妇小瞧了去!”
她的眼角留下了岁月的印痕, 桃花般的眸中似有点点星火燃烧:
“你说,你想要女子不必招赘便可继承家业,不须嫁人便可自谋诰命, 不依家族便可掌握命运……”
“那么多宏愿,我其实根本?不信。”
“这世道就是如此,女子是阴、是臣、是下、是内。在这以前那么多朝代从未有人做到过,难道今朝就能有天?翻地覆之变?”
“然而、然而。”
“那种想要为之付出的心?绪油然而生?,我总是想着我得做点什么、我能做点什么。或许像我娘说的,我长着张精明的脸却真有着愚蠢的心?。”
“我好似很轻易就会被蛊惑。”
姚醉蓝抬手抚过发髻,从中抽出那支东陵玉缠丝曲簪,摩挲感受着其上?凹凸不平的触感。
“这银丝细又小,不足以打?成锁或项链,富贵人家相当瞧不上?它。直到它缠在这簪上?,虽然要经过锤炼变形,但展现出最美的一刻了。”
“应是值得罢。”
“我不知道这样抉择对不对,可是帝都留下一个谨慎能干的人总是好的。我斗胆敢说,我是能够挑起大梁的心?腹。”
“让我留在帝都罢,银朱妹妹。”
岳银朱仰起下颌,红玛瑙耳坠随之轻荡,盈盈杏眸好似被熊熊燃烧的烈火燎出了润色。
她的声音柔婉,却很坚定?有力。
她说:“固所愿也。”
春日总是多雨。
昨晚的雨滴答整夜,枝头新绽的小野花经受不住这般敲打?,有些在寂静中已然零落成泥。
“昨日看花花灼灼,今朝看花花欲落。”
容暄坐在郊外长亭的石凳上?,见岳银朱捡起边缘飘落的一片残花后?,似是淌出丝丝愁绪。
尚未出言,却听?她立时又道:“我也是忙昏了头,哪句不好竟挑了这句,实在该打?。”
“哪就这般严重了。”容暄凤眸微弯,凝声道,“这世上?的花都会坠落凋谢,可我们这些人,是寒冬亦常
春鈤
青的树啊。”
岳银朱怔住,随即白皙面庞染上?一抹笑?意,随口说起另一件事?:“先前带人寻得了顺子的父母,将他的尸身交由二老安葬了。虽说他算是害国公?府灭门之罪,然而……”
容暄垂下眼眸。
“顺子家就在郊外的小村里,家里还有一个幼弟,贫苦异常。我本?以为他们不知晓因?由,会对主家吐露怨言,谁知老太太哭得将要昏过去,还是为牵连了主家的晦气一叠声地道歉。”
“骨肉至亲陡然殒命怎会不恨?只?是你显见是高门小姐,他们要活命,怎敢出言得罪?”容暄眺望青山云影,淡淡道,“可有告知些许真相?”
岳银朱捻着花瓣塞入香囊,轻声道:“到底还是定?国公?府的名头值得信赖。且顺子是咬舌自尽,这点无可辩驳。老太太以为是偷了主家的物件卖钱,就差跪在地上?给容三磕头了。”
“我留了些银钱。世道艰难,为奴为婢本?就不易,只?盼这家人往后?顺遂。”
容暄喃喃低语:“不被主家虐待致死,不被权贵玩弄致死,不被税赋压迫致死,不被病痛拖累致死,何其难也?”
而我,当真能将其改变么?
“国公?车马恰巧停在此处,莫不是就专为等着我们夫妇来寻?”
遥遥传来杜羡之的高声呼喊。容五撑着伞遮雨,送二人朝着亭子走来。
容暄起身拱手:“羡之兄,杜夫人,劳累二位了。早料到兄嫂牵挂着要来相送,某哪敢不在此等候?”
她偏头一看,祁隐听得声响掀开车上帘布,探头探脑地向?外瞧。
端庄神色与懵然双眸俱在一人之身,惹得容暄泛起丝丝笑?意。
走得近了,方才发觉他们的鞋尖沾染上?不少?的污泥,身上?朴素的衣装亦是湿气深重。
岳银朱行了礼,心?间揣测是来时所致。便听?定?国公?亦是问及此事?。
“哎,雇了马车的。不然从永乐坊一路走来,怕是真磨破了鞋底都赶不上?!”杜夫人性格爽利,直言道。
唤她杜夫人并非由于她的夫君姓杜,而是她本?人恰巧也姓杜。
杜羡之自庐州赶往帝都求学之时,路遇清早起来卖豆腐的农女,一时不察撞翻了人家的担子,好好的豆腐洒了一地。
寒冬腊月的,他身上?衣衫单薄,眼瞧着就没什么盘缠,那姑娘便让他留下来帮着挑几天?的豆腐。
一来二去的,两人便生?了情意。
后?来杜羡之顺利拜入秦怀仁门下,又在清谈诗会中名声大振,遂入仕朝中。若非因?着太过正直,与夏太傅之流结了仇怨,以他之能早跨过了三品的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