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侍郎,我父亲平素常常夸赞你的才德,很是赞赏。今日或许是他为朝事所?忧,并非有?意如此。”
她为人机敏,通情达理,不仅没有?责怪之意,反而是代父致歉,话里话外提及往日情分,不欲使二人一时冲动而决裂。
杜羡之领了她的好意:“二娘子,实是我应赔罪才是。”
他匆匆辞别,就要?迈步出府,又折返回来?嘱咐道:“近来?沧海横流,八方云雨。正所?谓既明且哲,以保其身,若无要?紧之事,二娘子与亲眷少些出府,勿要?被裹挟其中啊!”
“您指的是?”喻二娘子不明所?以。
却只?见匆匆离去的背影。
自打皇帝登基,夏峰单独进宫面圣也有?许多?回了,可也是头回听?了圣旨后这般恐惧,冷汗直冒。
夏夫人送走宣旨的内侍,腿一软,扑倒在地:“现下外边疯传,道是一切祸事由夏家?而起,是蛊惑圣心的奸佞,若不处死?你,难平秦王之怨!”
“还有?,还有?,”她举袖拭过额角鬓边,声音颤抖道,“还有?人说容家?只?是与夏家?有?仇,只?要?你夏峰一死?,秦王自会退兵。”
“陛下早撸了你的官职,但看在贵妃娘娘的情面上也未逐咱们出京,如今忽而唤你入宫,难道要?……”
“住嘴!”
夏峰与皇帝也算是狼狈为奸多?年,从他还是皇子王爷之时就教授他的学?业,对皇帝不可谓不了解。
故而,夏峰心知肚明,动乱愈演愈烈,皇帝必然扛不住这等压力,想舍自己?以换取局势安稳。这个时候,哪怕他再宠爱贵妃也不管用?啊!
毕竟自己?才是诸多?事的经手人,皇帝好能?洗个干干净净的名声出来?。
夏太傅伸手紧握桌案一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瞧着是要?糟,若想保住全家?人性命,必得找个法子!这法子当能?解此危困,且不能?少了自己?!
那只?有?……
“夫人,你带儿子收拾好金银与行?装,若我今日入宫未归,明日你就带着这信物悄悄逃出帝都,趁禁军未至,一直往北去!”
夏夫人大惊失色:“夫君,我知晓你在那边有?些门路,可孤儿寡母,如何能?不折在这一路奔波之中?再说,庶出那些人也罢,大娘子与二娘子就这么不管了?”
“管不了那么多?,这已是最不妙的预想。”夏峰喘了口气,“若是我真撞了大运,那你我还能?安稳苟活!”
他反反复复在心底思索数遍,终是定了决心,取了东西往宫城去。
但愿,他的得意门生,做了这么些年皇帝,还是一如既往地懦弱。
但愿,他还是个软骨头。
抚过她鬓发 绢白的纸上落下一滴湿迹。……
“太傅, 依你看,这奏折所说是否有可取之?处?”
哪怕已竭尽全力在克制,夏峰展开奏折的手还是微微颤抖, 恍惚间那隽秀的字迹化作扭曲可怖的虫豸, 密密麻麻地顺着手指爬上身来。
绢白的纸上落下一滴湿迹。
他面上倒还端得?住, 暗暗咬牙定了?心神?去看,果然是朝臣进谏,言称应斩夏太傅以平民愤,使叛军师出无名,不攻自破。
可笑!
那匪首早早称王, 难道杀我一人?可止她这青云之?路?就?算她答应,你且问问她身后的士卒百姓答不答应!
道理是如此?, 可禁军连连败退以致朝野之?间物议如沸, 皇帝也是真动了?这份心思。
见他合上奏折, 小内侍端着金杯献上。
却不想太傅伸手去接, 竟意外叩翻了?杯盘!蜜褐色的酒水流淌在龙纹砖石之?上,不详的味道弥漫开来。
小内侍变了?脸色,惊慌失措,连忙磕头求饶,嘴里?翻滚着哀哀话语。
庞内侍监瞥见陛下皱眉,急急挥手,示意将?人?带下去处理掉。
近来陛下难免心情奇差,伺候的人?更是得?百般谨慎, 稍微遇上些不测, 那可就?是性命难保啊!
他亲自倒了?一杯鸩酒,捧到太傅近前?,不紧不慢道:“您请。”
夏峰忍耐住脑海涌起?的眩晕感, 当?即跪地叩首,不敢失态:“陛下,臣自知罪孽深重,微贱之?躯不敢多?言,愿为国朝赴死!只?是”
宇文辰神?色阴鸷,并未接话。
“只?是现下的困境,绝非舍臣一人?可解啊!”夏峰假作不知,连忙续言,“以逆臣的野心,哪里?会为此?而停步,否则她何须僭越称王呢?”
他知晓宇文辰对皇位的看重,遂真切恳劝:“臣之?将?死,唯愿陛下您能威服四海、万寿无疆!是以,还请陛下听臣一言,足可解局势之?危!”
皇帝定定看他几眼,方才大发慈悲般道:“讲。”
“眼下秦州失守,两股叛军相?接而壮大,国朝所据仅灵、交、幽三州以及庆州几郡,帝都岌岌可危啊!”瞥见皇帝略显不耐,他急急补充,“而云州大部为燕人?所占,若是燕兵再至,叛军岂非腹背受敌、方寸大乱?”
“朕难道是蠢货么!”
宇文辰愈加烦躁:“先前?下旨命顾敬南下剿匪,却不想次次杳无音讯,大抵是被叛军截获,连信使都丢了?命去。如今冬日将?至,北军守着边关不可轻动,防范着燕军大举进兵,她容暄算什?么腹背受敌?”
“陛下,谬矣!”夏峰故作夸张地感叹。
“燕人?固然蛮横无理,然而却并非不可交谈之?辈。去年容家二?子之?事……不也是双方得?利之?举么?”
皇帝起?身,步下玉阶:“燕人?何时叩关又岂是说的准的?再者,朕听闻去岁燕国颇为不平,皇子相?互斗法以致都城血洗,最终太子与四皇子各据国土一方,遥遥僵持,必不愿再出兵他国。”
夏峰听这话中之?意,心下了?然些许。
“臣或许有一妙计。”他忙不迭开口,“陛下可知唐括博敦?”
宇文辰眉心紧锁:“唐括氏出身的前?燕国丞相??朕记得?先帝在时他还曾来朝贺,而朕当?时年岁尚小,印象不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