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1 / 1)

陈苹不敢反驳,紧张地站直了身体,用力点头。

先说写字,一撇一捺要讲究行正条直,不能横七竖八,下笔的力气也得拿捏着,轻了就像鸡毛飘在河里,重了又一下把纸戳破了,还要讲究美观,正所谓字如其人,不要求写的多好,至少要能让人看出是个字吧。

陈苹第一天练字,效果并不乐观,赵光伟只给他写了两个字做示范,转头就去做别的事了。陈苹一个人坐在桌子前,和两个示范字大眼瞪小眼。他都多少年没念书了,上到三年级就没再去过学校,陈苹特别紧张地拿起了笔,小心地写一笔瞄一眼,不像写字倒像临摹画画了。

赵光伟忙完回来一看,日历背面简直像爬满了奇形怪状的虫子,陈苹躲在这群虫子后面,局促不安地低着头,他说光伟哥,我是文盲,我只念到三年级,你不要生气。

赵光伟倒不至于生气,他突然想笑了,他质疑自己和陈苹较什么劲呢,他没读过几天书,能老老实实地坐在桌子前动笔已经是相当有上进心了,这样想着他心情好了,坦坦荡荡地笑出来,对陈苹说没人对你喊文盲,我没生气,这有什么可生气的。

赵光伟的学历也只有初中文凭,爹娘去世后他就不再读书了,学生时候赵光伟不是出类拔萃的人物,在学校混个中游,倘若他真是个读书的料子,他自己也舍不得下了学去干活。

赵光伟冷硬的下颌线原先还绷着,一瞬间化解开春天那样温柔,他饶有兴趣地看着陈苹,说你肯学就要受表扬,以后我教你,我必须把你教会。

赵光伟真是雷厉风行的人,做事利落,他要手把手的教,就从最基础的一二三四开始学。陈苹还是认得些字的,这让他很欣慰,赵光伟侧坐在他身后,聚精会神地看着,偶尔倚着头看陈苹的脸,陈苹写字的时候目光很专注,有些笨拙和羞怯,挺翘的鼻尖微微出着汗珠,脸上微红,眼底闪着湿光,屏声敛气。

也不是每天都能伴着他教字,秀红的婚事在一个月后,男人整天的忙,跑来跑去,在村子里奔波。都说是秀红指使的,这些活不让别人干,只让赵光伟干,好像要报复不娶之仇一样。秀红说起话下巴还是一颠一颠的,眼尾飞翘,俏皮灵动的丫头模样,赵光伟叹了口气,全应下了,他真心诚意地希望这个妹子好,权当沾沾新娘子的喜气。

别人或许看不明白,但秀红看的是清清楚楚,赵光伟真是对她的婚事上心,去县城卖东西还专程去百货大楼看,那些好看的样式他就记到心里,再一下一下凿到给她的嫁妆上。

秀红晚上看着镜子,差点眼泪又闪下来。命运真是捉弄人,不过,秀红好歹是村长的闺女,不是一般的女子,她想的明白,她不想一辈子困在山里,所以对她的光伟哥,她只有遗憾和缅怀,要说不甘心,也是有的,她知道这一擦肩就是下辈子的事了。

秀红的红烛还有三十天就要点亮了,她拉掉了电灯,平静地躺回了枕头,月光倾泻在漆黑的暗夜,少女的半张脸埋在枕头里,静静闭上了眼睛。

红烛还有三十天才点亮,可是烛火烟气已经在这个村子飘起来了,它是随着日子飘,越飘越远,飘的缠绵,冷不丁的,你就被烟气缠住了。

陈苹觉得自己真是没治了。

赵光伟要求的写字,他每一天都兢兢业业地完成,说实话,陈苹并不怎么喜欢写字,他终归做习惯了粗活,突然让他这样在纸上比划,几乎不亚于让他去挑绣花针。和打扫卫生不同,写字是轻柔的,精巧的,仔细的,他连大气不敢喘,好不容易写完了,仔细一看,越看越生气,怎么自己的字就是和人家的比不上呢!陈苹用最笨拙的姿态,写一遍,念一次,每天就写四个字,不多,写完一篇后鼻尖都冒汗了,不亚于烧火做饭。

陈苹的畏惧也不仅只来自于白纸黑字,更重要的一点是出在了教书先生上头。

赵光伟对陈苹很严厉,不允许他偷懒,不允许他走神,不允许他搞小动作。

为了更好地教陈苹,只要有时间,赵光伟一定亲力亲为地坐在他旁边盯着。握笔的姿势不对?那他直接握住陈苹的手,把他的手包在自己的手掌里,慢慢的,用手腕的力量带动着移动,他站在陈苹身后,下巴搁在陈颈窝里,侧脸贴着鬓角,呼吸热烘烘喷洒在耳边。

“你这样不对,笔再拿高点,我带着你。”

赵光伟温柔地对他说,为了怕他退缩都有点哄着的意思了。哪有人用这个语气和他说过话?陈苹登时傻在原地,呆愣地由他抓紧手,在纸上缓慢写出一个苹字。

年轻人感到很不自在,这距离靠的太近了,赵光伟整个胸膛都紧贴在他的背部,两个热烘烘的人紧靠在一起,心脏都由于升温而被迫狂跳起来,扑腾,扑腾,好像打鼓,他忽然地想逃。

陈苹慌张低下头,禁不住怀疑光伟哥听见了他心脏的声音,他不敢回头,也没有镜子,可是陈苹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一定是脸红了。

白天和黑夜是两条无法汇集的长线,在漫长的时间里轮换,白天有白天的分寸,晚上也有晚上的距离。这是说一不二的,比方说赵光伟和陈苹,比方说太阳和月亮,白天的时候要吃饭干活,两个人眼神交换着,但身体还是远离的,那是默契的疏离。而到了晚上,到了真“干革命”的时间,水乳交融,严丝合缝,意乱情迷,通通留给了拉灯的黑夜,这就是公章赋予的两个人的使命。

但是现在陈苹觉得一切乱套了,赵光伟在把这种秩序打乱。每当赵光伟攥住陈苹的手,他的心就会瞬间尖叫一下,皮肤每一个小毛孔都张牙舞爪地疯狂呼吸,要把赵光伟身上的温度都灌进自己身体里。白天不像白天,黑夜不像黑夜,这叫怎么回事?

算了算了,他想,就当他是夕阳和黄昏吧。

陈苹只是对这样的情境无所适从,不代表不喜欢自己这个老师,赵光伟教他认字的时候,他偷偷转下头,余光中瞟向赵光伟高挺的鼻子,深邃的眉骨,略显严肃的眉头,眼里含笑的眼睛。

从没有人肯教他写字,没有人对他这样的好过,实在太近了,他只在黑夜里摸过这样的脸。

陈苹耳尖烫起来,他突然有种预感,会出事的,等着吧,要不了多久就会出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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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

陈苹的预感很快就发生了,这一天是个下午,赵光伟从核桃地回家,他发现家里被打扫的很干净,年轻人穿着一个白色的粗布衬衫,背对着,正坐在桌子前写字。

阳光金黄耀眼地照进屋子,从炕被到桌上的茶缸都陈列有序,屋子里亮堂堂的,陈苹的侧脸浮着光,仿佛蒙着一层纱,写的相当专心,屋子里只有铅笔沙沙沙的声音。

陈苹没有发现身后赵光伟走了进来,眼下的日子对核桃来说是大季节,又赶上秀红的婚事,赵光伟每天吃过早饭就走,一直到夜深才回来,忙的可谓昏天黑地,都快来无影去无踪了。

桌面有些坑坑洼洼,年轻人全神贯注地挪动手腕,肩胛骨一耸一耸的,乌黑的睫毛闪闪颤动。

赵光伟突然走过去吓他:“干嘛呢!”

陈苹被吓了一跳,“扑通”一声从凳子上站起来,恐惧地大喘一声。

赵光伟的衣服敞开怀拉着,歪着脑袋,棱角分明的侧脸绷成一条线,得逞地对他笑。

“光伟哥……你…你怎么回来了。”

陈苹咽咽喉咙,心口一下收紧了,对面人没有回答,自顾自地把外套脱了,说外面热,热的都晒人了。

男人抬起头,两个漆黑的瞳孔似笑非笑地看着陈苹。

“你写的怎么样?拿给我看看。”

赵光伟用的不是严厉的语气,但却有种说不出的严肃,有些不容置疑在里面。陈苹抿了下嘴,忐忑拿起桌子上的破日历本交到他手上。

空气很安静地流淌着,悠悠的,赵光伟认真低下头,陈苹偷瞄了赵光伟一眼,忐忑低下头。

“你这个真字不对,里面是三条横,你怎么只写了两条?”

赵光伟很快笑了出来,他粗大的手指指向纸上歪歪扭扭一个大字。陈苹不信邪地凑上前看,还真是。他连忙说:“肯定是眼花了,没看好。”

“怪我。”他说。

赵光伟沉吟了几声,大笑着往桌子走去:“你坐下来,我教你写。”

刺啦一声,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滑痕响动。赵光伟坐在陈苹后边,握住了他的手。

温度的触觉从指尖传到心口,陈苹僵了几秒,他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睛,顺应地垂下眼。

赵光伟的手格外有力量,比他的神情语气长相都要霸蛮,粗犷的一只手臂,力气带动着手腕,紧紧包住陈苹的关节。他的大手死死抓着陈苹的手背,陈苹写的有些吃力,细密的汗珠很快浮了出来。